我是一名恋爱记忆修改师。
记忆修改在我们这个时代是非常普通的一件事。任何人只要想修改自己的记忆,都可以到记忆修改中心来,中心会提供相应类型的修改师,为他们提供记忆修改服务。当然,修改的内容必须符合法律规定,比如犯罪经历就不能修改。
修改的方式也很简单,告诉修改师原来的记忆是什么,想要修改成什么样。由修改师编制一段程序,输入仪器,再通过仪器作用于大脑,瞬间就可完成。
尽管我完全没有恋爱经验,但我平时喜欢编造一些爱情小说,中心就分配我到恋爱记忆修改部工作。
今天又是一个平凡的工作日,我换上工作服,在工作室里等待中心分配任务。
第一对来访者是年轻的情侣。
“丁老师,我们高中在一起,那时感情非常好。可是大学四年的异地恋,让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淡,现在快要消失了。我们舍不得这段感情,不想放弃,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面对痛苦的他们,我无动于衷。因为工作这几年,我已经看过了太多痛苦的情侣了。而且,他们的痛苦通过我的工作可以消除,我有什么理由跟着难过呢?
“也就是说,你们想修改这过去四年的记忆,让这四年两个人在一起?”
“是的。”
“可以。”我说,“你们稍等,我先写一个文字脚本给你们看。”
我的手指在电脑上飞快击打。十五分钟后,我打印出一张纸,递给他们。
“在这段新的记忆里,你们高中毕业进了同一所大学。你们一起吃饭、上课、散步,在寒冷的冬季依偎着对方。”
“谢谢丁老师,就这么设定吧。”他们看完了文字脚本。
我又花了些时间设置程序,修改了他们的记忆。
从仪器里出来的时候,他们看对方的眼神都变得炽热,手拉着手离开了工作室。
第二对来访者是对中年夫妻。
他们一穷二白时结了婚,那时候还是幸福的。他们奋力打拼,有了房子,有了车子,有了巨额的存款,丈夫却爱上了公司里的实习生,两人还在外偷偷同居。妻子发现以后,要离婚,丈夫后悔了,和实习生分了手。妻子决定给他一个机会,可是两人的感情却回不去了。
这段恋情的修改特别简单,只要把实习生的事删除即可。
我很快写好了脚本给他们过目,他们看完,默默不语地点点头。
修改完成,两人相视而笑,妻子主动挽起丈夫的手,走了。
我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无聊地吹起了口哨。自从我做了这份工作,对爱情就不再抱有什么希望。都说爱情是美好的,但我看到的爱情,有着那么多的妥协、怨怼。
“丁老师。”有人喊了我一声。我赶紧停止吹口哨,不好意思地朝对方笑了一下。
然后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许然学长?”我说。
“我是。”
许然是我大学时的学长,因为长得好看,家世好,成绩又好,是公认的校草。
这样的天之骄子,恋爱也有不堪吗?
我请他进工作室坐下,为他泡了杯茶,听他慢慢讲自己的恋爱故事。
他们是大学认识的。他是校草,而她那么可爱。他每天给她打水,送早饭,她为他织围巾、抄课堂笔记。他们手牵手在操场上看日落。他们背靠着背在教学楼顶等流星。
毕业时家里反对她嫁给他,她还是嫁了。俩人租住在十平方米的小屋里,最辛苦的时候合吃一碗泡面。
后来换了大一些的房子。房间布置得更温馨了,他们还养了两只小猫。她的厨艺很糟,总是把锅烧坏。他就学着做饭,看到她满足地吃饱,他觉得幸福极了。
……
听他讲完,我说:“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呀,你们很相爱,很幸福。”
许然淡淡地笑了:“请把我的回忆修改得不幸一些。”
“为什么?”第一次有人提出这种要求。
“因为……她已经去世了。”许然看向窗外,“回忆越是美好,我就越是痛苦。”
“我明白了。”我低声说,“我这就写脚本。”
写脚本时我有些心不在焉,总是不自觉地望向许然。阳光把他的身影投射到墙上,是那么挺拔,那么孤单。
我写好了脚本,递给许然,他却看也不看地推回给我,微笑着说:“无所谓了。”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剧烈地痛起来。原来我还会为谁心痛,我有些惊讶。
我编好程序,把许然推入仪器。
奇怪的是,操作了几次,程序都显示失败。
我连忙给我的师傅打电话。他说,有些人的记忆过于刻苦铭心,是无法用仪器改变的。
原来如此。
我把许然拉出来,告诉他这件事。
许然笑了笑,站起来:“看来我只能痛苦地过完下半辈子了。”说完他向我道别,从工作室门口出去。
我仿佛成了一罐可乐,一股冲动从我脚底冒上来,直冲脑门。
我跑了出去:“许然学长!”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许然回过头。
“等我一下,我换完衣服就下班了,我们一起吃晚饭好吗?”
既然回忆无法改变,就创造新的美好记忆吧,许然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