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他是混混,因为你没看懂刘邦布的局

我叫刘季,打小长在沛县,因为长得老,身边的一群小兄弟尊我为大哥。但有人笑我是混混,我只能说,你根本没有看懂我布的局。

从小我就是听着信陵君的故事长大的,在我十岁那年,公子无忌统领五国军队合力抗秦,大败不可一世的蒙骜,把秦军撵回了函谷关。从此,我的理想就是到魏公子门下做一名食客,其实也别把理想说的那么高尚。只不过不想在沛县这个穷酸地方的受苦,老爷子整天逼着我跟兄长们下田种地,听着就心烦。另外,也是听说魏公子门下好应聘,杀猪的、看门的都有机会,想罢,我运气也差不到哪里去。既吃穿不愁,社会地位又高,何乐而不为呢?

年轻的我,初到大城市,自然而然的碰了钉子,魏公子乐善好施,但魏公子的门客却都不是善茬儿,看到又一个混吃混喝的泥腿子来抢饭碗,自然没有好话。其实,他们也没比我强多少。在大梁,我就好像是最后一个挤上电梯或者地铁的人,总是平白的遭人白眼。应聘不上,直接回老家,实在是太没面子了,出来前都已经跟樊哙、卢绾他们吹嘘过,“混不好,我就不回来了……”

魏公子不招人,又不想回老家,我就只得屈尊,做了魏公子门客的门客,我的老板就是张耳。张耳这个人很有意思,对我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他教了我很多人生的道理。有一次,他喝多了,非要拉着我聊天,也是在那次,我窥见了成功的法门。

“老刘啊,你知道我为啥有钱又有名么?”张耳面露桃花,眼角含波,这明显是多了。

“那还用说,老板,你善良正直,诚实勇敢,爱岗敬业,救国救民……”

“停停停,这些我都知道,但毕竟是小节。”张耳不待我说完,便打断我。

“那是为啥?”我一脸真诚,但心中实在是厌恶听他吹牛B。

张耳叨叨个没完,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有些拦不住了,“老哥最潦倒的时候,户口都让人注销了,我能东山再起,我凭啥?我凭啥?”但他是我老大,他愿意咋吹就咋吹,我识趣的又给他斟满酒。

没想到的是,老板喊着喊着,竟然呜咽起来,“凭啥?凭啥?凭我媳妇有钱呗,凭我老丈人有钱呗。啊啊啊啊啊啊~”这段往事,我不曾听过,嫂子美艳异常,只听说是改嫁的,不成想还是大富人家的千金。

张耳也自觉失态,用衣角拭了拭眼泪,嘴角一撇,非常不屑,“你也不用瞧不起大哥,陈馀你知道不?挺年轻的那个,傍上了公乘老爷子的小女儿,一步登天啦,哈哈哈,哈哈哈……”

老板笑里带泪,我不清楚他在人后经历了什么,我只羡慕他在人前的荣华富贵。哪怕牺牲比他更大,我也在所不惜。

我下定决心要在大梁闯出一番事业,但在潮流面前,我还是太单薄,秦军如风暴一般从函谷关席卷到东海湾,张耳跑了,成了通缉犯,我也灰头土脸的逃回了沛县。

实话实说,我并没有多厌恶新王朝,因为,我成了体制内的人,屁股决定思维,我计划着从一个芝麻绿豆大的亭长折腾成富甲一方的大亨。

我有一帮过命的兄弟,卢绾、樊哙、周勃、夏侯婴,尤其是夏侯婴,我是当了亭长才认识的,当初我开玩笑误伤了他,上级因为我知法犯法要整死我,还好夏侯婴抵死不认,蹲了一年大狱,遍体鳞伤,我才能保全性命。萧何和曹参跟我也不错,每次我家里有事,他俩随份子都是双份,但毕竟人家是县里的领导,属于上级照顾下级,没有那么贴心。


我的工作就是送村里小伙子们出徭役,闲暇的时候很多,一帮兄弟常聚在一起喝酒,轮流做东,我家里条件不好,但酒店武大姐对我不错,常跟她的合伙人说,“刘季总带着兄弟来关照咱们生意,年底的条子就抹了把。”

卢绾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看出了我跟武大姐有意思,便撺掇着起哄,要吃喜酒。我不高兴,武大姐精明能干,长得也漂亮,但我不能娶她,张耳的话犹在耳畔,我有我的筹谋,无奈,好好的一桌酒不欢而散,武大姐知道我的抱负,我也知道她的柔情,没办法,眼下的,姑且算我欠她的。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我蹉跎于一日又一日的平静生活时,一户姓吕的人家搬到了沛县。

我知道,机会来了。

吕老爷家赀万贯,跟县令的关系又很好,初到沛县,大家都争抢着送礼结交。我也不能免俗,当然,一般的礼他看不上眼,就算看上眼,我也送不起,我要送,就送他一份大礼。

在萧何那,我打听到,吕老爷举家迁到沛县,无非两个字——避仇。光天化日来寻仇的,有当官的挡着,但是暗地里捣乱的,却要靠我收拾。我管这些年徭役,沛县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我认得七七八八,平日里多多少少都受过我些恩惠,所以说,在沛县的地界,几个跳梁的小丑,我还拿得住。尤其像樊哙、周勃这些,都是下手狠的人,有人来胡闹过两次也就再也不敢了。官老爷做不了的,我刘季可以。

萧何能看出来我的手段,也不失时机的跟吕老爷透漏一二。不错,做了好事,就要让他知道。吕老爷也很领情,有一次全县都去他家贺喜,萧何问我带了多少喜钱,我呵呵一笑,翻了翻空口袋,说“你随便唱个数吧,我得做最上边”。萧何笑笑喊道:“亭长刘季,贺钱万!”同僚们一头雾水,萧何也不愿多费口舌,“刘季你们还不知道么,一贯吹牛的。”

这件事,在他们嘴里传开了,说我是混吃的流氓,但吕老爷当时就起身恭迎我,他和萧何都知道,我的贺钱岂止是一万,有我刘季在,便保他在沛县一世太平,接下这份厚礼,他得想清楚,该如何回礼。

吕老爷邀我和萧何进了内堂,继续饮酒谈欢,我毕竟是在大梁见过世面的,和一般乡野村夫不一样,借着酒劲越聊越兴起。唾沫横飞的时候,我连大腿上有一片黑痣的事都说了,萧何也不客气,竟然当着吕老爷的面数了起来,满满一大片,他硬说是72个,暗合阴阳五行之成数,吕老爷心惊,也要上来数一数,昏黄的灯光,一大把年纪,数的清才怪。反正在他眼里我已经是天选之人,必将大富大贵。

在吕老爷眼里,我既能给他看得见的太平,又能给他看不见的富贵。在我眼里,吕老爷绝对是势力变现的基础。准翁婿一拍即合,不几日,吕雉姑娘就进了我刘家的门,我以为大户人家的千金,都很单纯,没成想,妻子却是一个刚强果敢之人,谢天谢地,该当我刘季大富大贵。

十年间,在沛县,得吕公襄助,我交游,我经营,我成了没注意人的主心骨,我成了有主意人的定心丸。终于等到我47岁那年,秦皇死了,天下大乱,我意识到只做一个乡下的富家翁满足不了我,帝王的仪仗才是大丈夫的志向。

萧何、曹参首先找到我,他俩在县里,消息灵通,陈胜的队伍已经快打过来了,沿途的郡县要么开城投降,要么被洗劫一空。富贵的人想的是保命,所以在拼命的时候他们就要来找我。变天的机会,稍纵即逝,大丈夫当仁不让。萧何和曹参显然是商量过了,心甘情愿追随我,严词恳切,说的我有些动容,但我心中清楚,他俩是精明人,大事成了,他俩是首功,大事败了,他俩也能抽身而退,倒是我,要么成王,要么败寇。

“主公,起事之时,您当县令,我们皆听调遣。”曹参躬身一拜,

“不,我不是旧朝的县令,也不会做新朝的县令,要做,就做王公!”

“对,‘沛公’在上,萧何誓死追随,永不相负。”

时局变换,天下纷纷攘攘,但在沛县,仍是波澜不惊。秦皇已逝,皇陵却还未竣工,徭役一岁重过一岁。我押送着新一批青壮去往骊山,队伍里有演员,有观众,一出好戏就要开始了。

一路上,我授意几个演员陆续离开队伍,造成人员逃亡的假象。途径芒砀山时,我解了所有人的枷锁,慷慨激昂的背诵了一篇稿子,如今想来,已记不得了,意思就是,人都跑很多了,大家随我到骊山也是集体处斩,不如在此分道扬镳,逃到异乡苟且安身也好,跟我刘季落草为寇,奋力一搏也罢,我都不做强求。只盼大家都好,有缘再会,临到结尾,我还象征性的擦了擦泪。

我演完了,萧何他们安排的演员也很卖力,口号震天,山呼万岁。这些被我拉上路的观众,从一开始,就整日间皱着眉头,食无味,寝难安,他们心里清楚,就算到了骊山不被处死,也要活活累死。我在他们的绝路上开了唯一一条生路,愿与不愿,我都吃定他们了。

戏还没有结束,行不过半日,探路的几位演员没命的跑回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绘声绘色的描述,半路上一条巨大白蛇当途作恶,已经有人葬身蛇口了。我自然是不怕的,提剑而往,待这帮观众到时,只看见几丈余长的灰烬印记。行至夜深之时,有演员假扮老太太在路上低声啼哭,这位演员水准高超,我都被吓坏了,以为是碰瓷的。古人真诚,马上就有不明真相的群众上去搀扶。

老太太哭着说,“我有一子,为人所杀。”

群众义愤填膺,“婆婆,您看见是谁杀了你儿子么?”

“我儿子化为白蛇,在路上晒太阳,被赤帝的儿子一刀砍死了…呜呜呜…”

众人大惊,天黑无月,老太婆奋力滚入草丛,不见了踪影。卸了妆的演员溜到我身边,抿嘴一笑,假装睡觉去了。而后一帮群众纷纷跑来,跪在我跟前,叩头不止。“高祖斩白蛇起义”的事到此就完整了。

沛城之外,进行的很顺利,声势造的很大。但在沛城之内,仅靠我媳妇和一干兄弟替我吹嘘,却很难形成轰动,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比如说,有神秘老人夸赞我妻儿有大贵之命;妻子每次来芒砀山都能看见帝王气象,所以一找一个准儿;我出生之前,天有异象,母亲跟神和龙都见过,也很熟。能说的都说了,但收效甚微。

我知道,事到如今,只能找她了。

我不能回沛县,只得托人传话,这件事兄弟们去不合适,只能让最不该去的人去。出乎意料,妻子答应的很平和,我明明很相信妻子的手段,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我从不担心会泄露了天机,我只是害怕会伤了她的心。

不出几个月,我的队伍迅速壮大,每一个从沛县投奔而来的弟兄,嘴里都念叨着从酒馆里听来的消息。每次刘季喝醉,总有真龙在其上徘徊,刘季喝酒不付账是出了名的,但武大姐的酒馆却越做越红火。酒肆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一应传闻在醉汉口中总要添油加醋,再大肆宣传,效果自然无可比拟。但我眼看着队伍不断壮大,心里却不是滋味,这份亏欠越来越多,想我刘季如何能够还得起呢?

我在芒砀山中徘徊一年,再回沛县,已是兵临城下,而沛县之内,风言风语,铺天盖地,家乡父老无不箪食壶浆以应王师。沛城的县令死于自己人手中,面对全城百姓,他什么也给不了。但我不同,我是义军,在烽烟四起的时候,我改变了他们在破城之日惨遭屠戮的命运;我是赤帝之子,在群雄争霸的时候,我给了他们前途无量的未来。

我的故事还没有完,我改了一个更气派的名字叫刘邦。但你们还在笑我是混混,说我在亡命天涯时,抛妻弃子;说我在父兄受困时,怯懦无情;说我在面对项羽时,胆小如鼠。是啊,项羽永远是你们心中的英雄,但在他坑杀降卒的时候,我任贤选能;在他征战杀伐的时候,我施恩结缘;在他猜忌众部的时候,我高歌大风,在他荣归故里的时候,我兵定三秦,在他四面楚歌的时候,我咸阳筑宫。

从头看到尾,我还是个混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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