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长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山河满目疮痍。无风雨，亦无夜归人。
纷纷落红飘了满肩，落了一地的秋色。立在崖边的身影，如同孤傲的旗，历经万般磨苦，仍伫立如初。
他将视线抛向渺远的远方，浓浓浅浅的夜色里，朦朦胧胧的月色间，他看到了满园的春色飘飞红墙绿柳，看到了桃花树下的舞动倩影，看到了被红云映衬的晚霞万里，看到了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国破，妻死，子离，他这一生终于被淹没在乱世中。
苦笑。农人在这秋夜里中看到了金黄的稻浪，他却在这时想起了家乡。
他想该有一场雨，抹去半心愁。
于是雨来了。
眼前是雨，远方是雨，梦里是雨，如烟如雾，如锦如帛，如丝如缕。下到海枯石烂，山溃成河；下到国破家亡，妻离子散，下断他这一生的辗转沉浮，流离失所。
被雨划开的破碎夜色，零零散散像难圆的破镜，割破赤裸的心。他一生，既翻云覆雨，更惊才绝艳；他一生，有广袖善舞，也官场纵横；他一生，望赤子报国，却无力回天。
撕心裂肺。
他想起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妻，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终香消玉殒。从此白头偕老的誓言埋在了桃花树底，朱色艳丽，入眼伤情。
等了一个后会无期。
痛彻心扉。
他想起幼子懵懂澄澈的双眼，那双尚未看过人间疾苦的双眼，往后永远睁不开的双眼，泪如雨下，再难回头。
看了一场生离死别。
天地渺渺无归所，山河湖海失所依。
雨停，情未止。
月娘冷眼相看，随手扯了几片云挡了脸，好像这般便能挡住人间命运多舛。凄冷的月光刺骨的凉。万物陷入无边际的浓稠黑暗，只余山脉起起伏伏的背影。虫鸣讥讽着人间的爱恨情仇，渐成茫然。
他的衣衫湿了，贴在身上，骨瘦如柴的身上。连日的奔波劳苦累垮了曾经健壮的他，压抑的化不开的愁苦掏空了曾经鲜活的心脏。
他累了。
她在远方，他却只能望着月娘。
满肩的残花染了半肩嫣红，满地的枯叶沾了半世沉浮。他该走了。
枯叶碎落的哀嚎震悚了整片树林，竹叶张牙舞爪。不惊不惧，他早没了心。
他想昏睡过去，忘了这来路纷纷。
梦里还有那明月如盘，桃花始开，若是运气好，或许还有佳人在畔。
他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