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森林里,一个青衣女子斜坐在大树底下,面容绝世出尘,却苍白无比。女子受了极重的伤,无法动弹,但是她还是强潋心神,用还有知觉的两根手指艰难聚气,一层薄薄的气息游走而出,护住心神。但是杯水车薪,只能勉强撑一个时辰而已,女子心知肚明。
难道就要命绝于此吗,恍惚间,一个人影朝她走了过来,你是谁,女子沙哑问道,不知道为何,这个人让她很不安。来人并不作答,并拢双指直抵女子眉心,一股气息自上而下源源汇入,四散的元神开始回流。得救了吗,女子想看清来人的模样,却眼前一黑,沉沉的倒下。
胸口发闷,喉咙堵塞,浑身如裂掉般疼痛,但是这些疼都比不上脑海里的炸裂,如黑云压境,忽又狂风大作,最后一片万籁,空无一物,空的让人发慌,更让人绝望,彷佛置于绝境牢笼,再也无法逃出,这是梦吗,这真是世间最可怖的梦。
一道光倾泻而下,走过去便有一阵寒气袭来,但是也要过去,这是唯一有希望的地方。
女子骤然睁开眼睛,费力的呼吸,男子把指向女子眉心的手收回,面色欣然问道,你醒了。女子想起身,却发现纹丝不动,男子连忙用手托住女子脖颈,“你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还未痊愈,切不可乱动。”女子忍住疼痛朝周围看了看,这是一间古朴的房间,陈设简单却别致清雅,最后目光落在眼前的男子,男子面若皎玉,目若朗月,真真是个气质卓绝的美男子。
男子被如此盯着看也不恼,柔声说:“在下宗玄海,是附近修炼的散仙,前些时候无意遇见姑娘受伤,便带回家医治,如有冒犯还情见谅。女子用余光看了下自己的衣衫,已被换成薄薄的白色素衣,登时脸通红,“事急从权,便宜行事,无妨无妨”女子略带窘态道。
“对了,冒昧请问姑娘如何称呼,又是如何受如此重的伤呢”宗玄海随口问道。女子沉思一会,忽的脸色苍白,那不是梦,她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想不起来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女子痛苦说到。
宗玄海急忙安慰道,“无妨无妨,想不起来就罢了,先等身体痊愈再说,我已探过你的元气,你筋脉尽断,元气大伤。我本以为你会挺不过去,谁知受如此重的伤,虽过去一月有余,你竟醒过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且安心养伤,不必担心其他,我有一张寒冰床,你既已清醒,我会把你移过去疗伤,可以镇住你的心脉,我每天会以真元为你稳固元神,再加以草药,三个月内你便可以下地行走,虽然内伤仍在,但是不妨碍你行动。”
女子感伤道:“筋脉寸断我也并不在意,只是我记忆全无,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彷佛成了三界中孤魂野鬼般,不知何去何从。阁下不必以真元为我固元,萍水相逢,岂能让你耗损真元,我能活下来已经感激不尽。”
男子并不作答,只是往后的每天都尽心照顾着这名女子,不能动弹的女子却充满愧疚,她虽失去记忆,但是常识还是知道的,她知道这些时日他耗损的真元意味着什么。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宗玄海坐在床头默默的看着这名女子,肤若凝脂,如花隔云端,似有似无,沁人心脾。不知不觉抬起手,顿了一下又缓缓落下,女子呼吸匀称,细密绵长,看来这几个月的调养卓有成效。可能是感应到有人在侧,女子眼珠微动睁开了双眼,静静的看着眼前人,并未说话。男子目光深敛,微微垂目,声如清泉:“我探过你的气息脉络,你可以试着起身,应该无碍。”
男子扶住女子缓缓起身,体内依旧像漏风似的,但是还是能勉强用用,女子花了半个时辰才正常行走。男子松下一口气后,仿佛知道女子所思所想,轻言道:“往后你只需好好静养,虽我无十足把握让你恢复如初,但是一定会尽我所能。如今你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也不知自己来自何处,去向何方,就安心在此处住下。我虽只是一名散修的半仙,但是有时也会炼制丹药,你就在这里帮我炼制丹药,学习些基本术法,等以后回忆起什么再做打算,如何?”
女子低头,是啊,现在这幅残破的身躯,也不知该去何方能走多远,便应下了。
宗玄海颚首微笑:“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记起事之前就暂且用这个名字吧,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就叫你“沧月”如何。”
一向清冷寡淡的男子眼神中波光流动,仿佛取了这个名字给了他莫大的欣慰,女子便默许了。
宗先生的宅子坐落在山顶,三进院,整体古朴隽秀,院子里种了两棵桂花树,宗先生住正房,把东厢房给沧月住了,寒冰床也留在了东厢房。其实沧月并不喜欢寒冰床,每每睡在上面寒气刺骨,要吃先生调制的温凉丸才能入眠。宗先生平日里的规矩也颇多,近来凶兽频出,不能出这方天地五十里外,山下有小镇,大概百来户人,只能每月下山一次。早知如此受限,还不如当初走了,但是沧月只是想想,毕竟自己的命是先生救下的,岂能不报恩。
宅子里的陈设都是简简单单,只有一样多如繁星,那就是宗先生的书。可以说除了两间睡觉的厢房,和炼丹的房间,其他地方都是书,上古典籍,书法,术法,剑法,诗词歌赋应有尽有。宗先生大多数时间也是在研习书中道理,偶尔来指点一下她。不过也奇怪,基本的法术,呼吸吐气法,沧月学习极快,几乎是不点自通,进步神速。沧月一直要求宗先生给她更高阶的典籍,宗先生却似乎不愿意,说应循循渐进,不应图快。
晚上夜凉,沧月做好了小糕点,招呼宗先生过来品尝。宗先生放下书籍,缓步入座:“你不是酿了几壶桂花酒吗,要不要也一并拿出来。”沧月撇撇嘴,这都被发现了,不过还是飞快的把酒拿出,利索的摆上桌前。
宗先生斟上一杯品了品,入口清冽,香气四溢,好酒啊。“你们以前经常这么喝”忽然没由来的说了句。沧月正疑问,谁们?宗先生忽然大袖一甩,哈哈大笑,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沧月啊,这样一杯一杯饮太不爽快,我们去屋顶”身形一闪,倏的一下便同沧月坐在屋顶上。
沧月捂捂小心口,这宗先生,平时说话甚少,这稍微喝点酒性情大变啊,这酒量啧啧真是不行啊。
月色皎白,黑夜似乎比平时更黑,万籁俱寂,只听见丝丝的微风摇动树叶的娑娑声。两人就这么坐在屋顶上,一言不发,沧月忽然觉得气氛尴尬,虽然平时一口一个宗先生,其实也只是容貌绝绝,风流少年,同这样一个出尘绝世仙人之姿的人独处于此,心中竟有些紧张。
少年眼中却有丝忿忿,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拿起酒壶一饮而尽。嘶,沧月吓的够呛,这丁点酒量还学别人一饮而尽,便欲去抢下酒壶,哪里抢的过眼前的少年,两人拉扯下便滚在一团。少年眼神灼灼的盯住她,沧月方寸大乱,正要远离,却被紧紧抱住,这厮看着斯斯文文柔柔弱弱,力气也忒大了,犹如被捆仙锁锁住,越锁越紧。
沧月不再挣扎后,少年手中的力道才逐渐减弱,彷佛轻轻的搂住她。沧月长长的换了一口气,心想差点被勒死,之前受那么重的伤大难不死,要是在这被勒死就真的亏大了。回头看看少年已经倒头呼呼睡去,下次可再也不能让他喝酒了,后患无穷啊。
放平少年后,沧月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脑袋仍是一片空白,天下之大,自己到底是谁,为何受伤,要去向何方呢。越想越苦闷,拿起旁边的酒也作势一饮而尽,好酒啊,好酒啊,管它是谁呢,管它劳什子,都是狗屁,再饮一壶。还是喝酒最开心,天地都跟着晃,沧月沉沉倒下,翻了几圈,从屋顶落下。一个人影倏然落下,一手捞起沧月,看着她醉的满脸通红,无奈的笑了笑。
早晨醒来,头昏脑胀,一身酒气,也不知道是如何爬到床上来的。洗漱更衣后,发现先生已不在家了,沧月便提上篮子去山下买吃的了,山下的小镇只有百来户人家,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吃喝用度倒是应有尽有。去张家药铺买了些炼药的药材,张家掌柜还送了一两,真是大大的好人啊。虽然初来乍到,可是小镇上的人都亲切热络,彷佛是住了很多年的乡里乡亲一般,让沧月心中十分温暖。
买了些生活日用沧月便回家了,打开门,发觉屋内不太对,院内有血迹,先生的房门虚掩。不好,沧月扔下手里的东西往先生的房间跑去,推开房门里面一片凌乱,先生倒在屋中央。沧月扶起先生,脸色惨白,衣衫不整,胸口有一团气流在肆意撞击。真气倒行逆施,沧月连忙去药房拿出镇气固元的伏龙散给先生服下,再把先生移到寒冰床上,压制这股气息。
安顿好后沧月正准备离开,先生却一把托住她的手,轻声说:“不要走。”沧月想了想,以前她重伤时先生应该也是如此守在她身旁,做人要知恩图报。于是她拿起一个蒲团便坐在床边,看护着受伤的先生。
身后的少年看着沧月的背影眼睛微微湿润,就这样一直下去就好了。
守了先生几天,腰酸背痛的,也不敢问先生是为何受伤,哎,也不知道是太怂了还是太懂礼貌了。
今天沧月抱了床褥子在房间里打地铺,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整个人都舒展开了。开心的翻了两个身便沉沉睡去了。晚上好像她又到了寒冰床上,因为身下又变成熟悉的寒冷,但是又不似以前那么冷,但是应该是在做梦吧,因为早上醒来还是在地上。先生却一直都不见好转,那寒冰床的功效她可是见识过的,之前那么重的伤都能镇住,这可是个奇宝啊,先生不知道为何到现在还没好。
夜晚沧月翻了翻身,身下依然是寒冷异常,心头忽然一震,这真实的寒冷,寒冰床……,侧头望去,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正在她的侧边,宗先生……啊啊啊,宗先生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腰上。臭流氓,长的帅就可以耍流氓吗,沧月腾的坐起,一掌打到流氓少年的身上,疼的少年龇牙咧嘴,说:“你是几时学会如意掌的。”有没有搞错,有没有搞清重点,沧月气的又出一掌,这一掌却被少年轻松接下,“我现在身负重伤,你是要打死我吗。”少年悻悻的说。
“你还我清白,你居然敢睡我,看我不打死你。”沧月简直要气炸了。
俊美少年慌张道:“你冷静点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少年没辙只好施下定身咒,以免对方冲动的真把他往死里打。
结果更糟糕了,沧月嘤嘤大哭,眼泪横飞,这下少年彻底慌了神了。又施下禁言咒,沧月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没下来,手不能打,口不能言。心里却是要气炸了,看老娘哭了居然不给老娘解咒,居然又下一个,小王八蛋羔子,给我等着。
等沧月彻底消停后,少年擦擦额上的汗,“并不是我把你抱上床的,因为你体内伤势未愈,寒冰床却有镇定之奇效,你每晚入睡后,会不知觉的自己摸到寒冰床上来。你自己每天睡的跟死猪一样,又不记得。虽然我也觉得有点挤,但是总不能不让你愈合伤口吧,为了避嫌,我只好每天早上把你挪到地铺上。我发誓我可什么都没做,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这下轮到沧月哑口无言了,不过现在本来也不能说话。
少年怕被骂,:“你如果相信我,你就眨两下眼,我就给你解开咒,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沧月心想你只给我这一个选择,我不是只能眨两下吗,愤怒的眨了两下后,咒悄然解开。沧月狠狠的剜了少年一眼:“若是真的是我爬上来,你为何不把我一脚踹下去,还任由我睡在这里。”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因为我们都有伤在身,我总不能这么自私,之治我的,不管你的死活吧。”沧月想想感觉是歪理,但是一时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好埋冤自己嘴笨,斗不过。“那你说往后怎么办。”
“先说明,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当时只是好心搭救下你而已。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的,这张床是很稀有的疗伤之物,我是没有办法再弄来第二张了。我们一人一半,我会拿根红线放在正中间,晚上我睡觉很安静,决不会越雷池一步的,你看如何。”少年说到,不知道为何,他再也不像刚开始见面的那般老成严谨,现在心性越发的像个孩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