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二）
“Sir，您真的把那个…”中央指挥室中的Green瞪着眼睛看向追踪显示器上闪烁的某个青色的亮点，然后转过头一脸震惊的回望他的指挥官，“那个…那个…魔鬼给放出去了？”

除了魔鬼，他找不到任何恰当的词汇来形容那个苍白到一定程度的少年。
他至今记得几年前那个实验体的权限被封锁的原因。

那简直是人间地狱。

那时候，他隔着光脑的屏幕看着从新一轮注射性实验苏醒的731号，然后看到整个实验室中的17个学士在一瞬间四肢断裂头颅分家，而那个在血海中心全身赤裸的纤细人形则是转过头对着摄像头，缓慢的露出一个无邪的微笑。

就像孩童残忍的恶作剧。
就像是肢解了甲虫的孩童般无邪的笑容。

那个实验体在报复。
在报复他们对他所做的事情。
可他看上去却偏偏纯净的像一个天使，仿佛他们才是罪该万死的恶人。

那一天，监视器前的Green在封锁了生化部的大门后，趴在显示屏上吐了个昏天地暗。

那一天，据不完全统计，在Red封闭权限前，死于实验品731号的学者超过80人。

赤裸裸的大屠杀。

夺走记忆又如何？
限制行动又如何？
那种恨意已经融化在骨子里，磨灭不去，无法修改。

Red倒是也没有正面回答，背着手走到控制面板前，伸手就按掉了显示屏的开关。

“Sir？”

数据一散，指挥室就只剩下主面板上浮现出的惨淡的蓝色光芒，巨大的玻璃映出的的漆黑宛若黑洞，而黑洞的中心是Commander Red，遗世独立。
——至少在Green眼中是这样的。

“我犯了个错误…”再正常不过的开口，虽然让Red承认自己的错误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但他没忍住，或许是实在缺少与人的正常交流，他的声音低沉的像是沉入海底的青铜，“你知道吗，Green，我曾有个想法。”

伴随着话音，指挥官的脚步逐渐近了，没有刻意掩饰的脚步声与他平时的谨慎大相径庭，Green想着如果自己手里有一把手术刀，甚至能判断出Red的位置，计算出距离，然后无比精确的抛出去。

——当然，他没有手术刀，也不会那么做，那是他的Commander Red，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撇开这些，年轻的辅佐官更在意指挥官刚才的话，他一言不发，等待着下文的同时不自主的又把头低下去几分，然后他的瞳仁也因此而猛的一缩。

他看到了Red的脚尖。

Commander和他的距离近在咫尺。

这时的Green才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他的身体下意识的往后倾了倾，当然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的轮椅瞬间失去了平衡向下倒了下去，快倒下去的时候他甚至还没出息的闭上了眼睛——当然，事实证明这是多余的。

Green没能倒下去，他的胳膊被人有力的拉了一把，Green在难得糊涂的保持了平衡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只搭在他肘子上的爪子是谁的，他尴尬的抬起头，正好撞进指挥官微眯的眼眸里，浅红的瞳孔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张皇，倒是有那么几分波光水亮就连那眼角盘踞的裂纹都像是要舞起来，对自己的窘迫喜闻乐见的嗤笑。

头皮发麻。
Green慌忙把目光移向别处。

这种被轻蔑看穿的感觉就像是Red第一次遇见年少的自己。想到这，Green把头偏的更明显了。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懊丧的辅佐官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刻意的忽略了手臂上残留的一点温度。

这手法很眼熟不是吗，看得出他虚伪的对待那些已死的前部下态度的冰山一角。

既然眼前这个有体温的躯体既不是死人也不是克隆体可是你到底有没有心呢，Sir？

这不是他进入伞部门时所崇拜的指挥官。
他变了。
变的都不像他了。

强迫自己抬头对上Red偏高的视线，Green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指挥官把他的表情和小动作全部收入眼底，表情仍然风轻云淡：“…我曾想养个驯良的宠物。”

指挥官丝毫没有变化的语气平淡的扫过整个房间，是个傻子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umbrella。

驯良的宠物。
混账。

那是所有实验体中唯一完全成功的一个，如果这样的人在他的心里都只是这样的定位。
那么，Y呢？
那么…他呢？

Green暗自里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咯嘣的一声脆响。

指挥官转过身背对他，迈着无声的步伐，以远去的背影回应着他的愤怒。

“然而我错了，错的离谱。”

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Green充满希望的抬头。

“驯良的宠物算什么。”指挥官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却仍旧静如止水。

“我要的是杀人工具，是一具只为我办事的行尸走肉。”
“而那个731号，正合适。”

Red把手抵上冰凉的玻璃，一圈白雾立刻开始从掌心扩散，直到盖上了他的面部表情使他不在清晰。

眼底暗潮汹涌，浅浅的红眸就算虚空在此刻也能映出一片灿烂的星河。

Green看着被玻璃投影出来的另一个Red，那个他连轮廓都被玻璃雕琢的模糊，也度的柔和，眼角的裂纹安静的沉睡，任由他们被偶尔穿过的亮蓝色光陨擦亮须臾，抹去多余张狂的样子，这一刻的Red若是被人看见，大概能改写他生平不详的墓志铭吧。

此眼，要么不容一物，要么承载天地。
此人，要么天地不容，要么万物俯首。
动时绝唱，静时韬光。

多好。
可惜记得这些的，只有玻璃水晶里屏幕上那几分一闪一闪的亮蓝色，过不了多久就会不为人知的迷失在茫茫的黑暗中。

哦，差点忘了。
谁会给Commander Red立碑呢。

雾气一点点散开，映出指挥官极度夸张的笑涡。

那笑容，看着是那么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