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刚响起,就有一个人冲出了教室。他该是怎样的掐着时间呀,不知是生物钟太准了,还是时间点把握得恰到好处?还有那速度,完全可以媲美运动会上的百米冲刺了。那个身影,不用看,我凭感觉就知道是他。
“阿华,你站住!”我大声疾呼。
“嗯,老师好!我急着赶车呢!”阿华头也没回,只是脚步有所放慢。
“你难道就这样空手回家吗?一本书都不要带回家?”我盯着他,寻找着他身上的书包、提袋之类,希望有所发现。可是,我只看到一个光杆司令,高高的个儿,奔跑在眼前。
“嗯,这……语文试卷在口袋里……”他有点不自在,支支吾吾着。
“不做作业不复习,成绩怎么提高啊?”好为人师的那份责任又涌出来,我想教教眼前这小子。
“作业,作业,又是作业,写不完的作业,读不完的书,打不完的游戏……哎,老师,周末的作业能不能再少一点?”他站住了,有点懊恼,也有点埋怨,更多的可能是无奈。
“其实我也不想。可是其他班都有那么多,我们布少了,万一考砸了怎么办啊?”
他点点头: “嗯,理解。你是为我们着想。老师,你读书的时候也有这么多作业吗?”
“我们那时候的作业还多呢。要不然,我怎么当了老师啊!”我应付着,想树立自己的榜样形象,就挑好的讲了。
“是的,我要向老师学习!”他啪地立正,做了个敬礼的姿势。
“淘气!”我被他逗笑了,也不好怎么发作,只能放他走,“你走吧!”
“是!老师再见!”他一个转身,又嗖地往校门口冲去。
望着那快速消失的背影,我会心一笑。今天的你,何尝不是曾经的我啊!在学校关了一周,哪个不是归心似箭,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回家去呢?
但是,他的那句话,还在耳边盘旋,让我心不再宁静。我回忆着:我们那时真有这么多作业吗?我第一次写作业是什么样子的啊?
第一次写的什么作业,早已经被记忆零落在某个地方,被厚厚的时光蒙圈了,我还从来没想过要把它翻出来,晾晒晾晒。或许是语文的“人口手”,或许是拼音的“aoe”,也或许是数学的“123”。那字是歪歪扭扭,还是一笔一划;那纸是简单粗糙,还是精美干净;那上面是红勾遍布,还是大叉突显……第一次作业内容不记得,但第一次给我们布作业的老师形象却记忆犹新:那是一个精神矍铄的奶奶老师,瘦高的个子,慈祥的脸庞,温和的眼神,还有轻柔的语言……虽然我跟着她只读了一年,但她却温暖了我一生。面对着繁重而难写的作业,刚想偷会儿懒,仰起头,来不及伸个懒腰,只长长地吸了口气,就感觉冥冥之中,那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温和中带着坚定,期许中生出鼓励,责备中蕴含爱抚。于是,我不敢有半点疏忽,又把头埋下来,重新驰骋在作业的疆场。
十年寒窗苦读,要完成多少作业,写多少字,浪费多少笔与纸,才能一步一步走向更高级的学校,成就今天的自己啊?为人师近三十年,又布过多少作业,批阅过多少作业啊?因为作业说过多少话,发过多少火,惩戒过多少学生啊?我与作业这对冤家,还要继续多少年啊?
或许,因为那个眼神,我这一生,就与作业死扛上了。
(2018年1月5日——随书三十天写作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