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月7日晚央视举行的《中国诗词大会》第二季总决赛中,来自上海复旦附中的16岁小选手武亦姝最终胜出,获得冠军。
首先必须承认并祝贺,作为一档商业性电视娱乐节目,《中国诗词大会》是非常成功的:拉高了收视率,制造了热点和“大众英雄”,而且还成功搭上了“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的便车,贴上了“诗词普及”的高大上标签。
可以说,一档商业娱乐热门节目该红的要点,《中国诗词大会》差不多都有了,倘若仅点评其作为商业电视节目的价值,是绝对可以给高分的,若点评其炒作创意、手段,则更可加上“出手不俗”四个字。
问题是,倘若当真将《中国诗词大会》当作一档诗词普及节目,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几天通过《中国诗词大会》一炮走红的“大众英雄”,一位是汉服登场、背诵成名的某大耳朵女生(这里并无任何对大耳朵人士的不敬,我年仅九岁的长子就五官比例而言耳朵只怕更大),另一位是靠背诵过关斩将的某农村大妈。
许多《中国诗词大会》的粉丝对这二位仰慕追捧有加,“圈粉”“才女”之类溢美之词不要钱一般喷涌而出。于是第一个问题来了——“诗词才华”的含义是什么?稍稍公正客观一点的朋友都会脱口而出,“创作,是创作”。
没错,古体诗词到了今天固然已是小众文化,但毕竟还有相对人数不算多、绝对人数不算少的创作爱好者人群。包括我自己,从13岁学近体至今,坚持不间断也有34年之久了。
刨去创作,善于赏析也可算“诗词才华”范畴,只不过文学欣赏在很大程度上带有主观性,怎样的鉴赏算“有才华”或“有大才华”,恐怕是见仁见智的。
无论如何,背诵诗词与才华无关,或至少不是主要衡量因素。
有位朋友在网上对我这个观点不敢苟同,认为“背诵诗词档次高过背诵其它”,并举例说,“王勃在赣江边吟咏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和‘这条河啊真XX的宽’能是一个档次么”。
然而,这恰给我、而非给他提供了论据:王勃是《滕王阁序》的原创者,他在滕王阁落成典礼“征文大赛”上用佳句脱颖而出,的确是才华的体现,而这样的“大会”也确实可以起到“弘扬文化”的作用。
如果当时“豫章故郡、洪都新府”的“主办单位”让所有“参赛选手”背诵同一段文字以决高下,他们背诵的是《古文尚书》《唐本草》或随便一段有意义乃至无任何意义的文字,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背诵大赛”,又能裁量什么“文才”、或弘扬什么“文化”?一些对诗词较熟悉的朋友或许已经发现,尽管“背诵比赛”之外的《中国诗词大会》考题其实十分简单,但仍有许多选手屡犯常识性错误。
如“诗句填空”,某两位选手(包括一位“才女”)连“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都不懂,在只能填平声字的地方填了仄声字。
而这样的错误就连高中生都不应该犯。1987年的语文高考试卷,曾让考生将打乱的一首符合七绝格律的隋代民歌“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排序,结果大多数考生都作出正确选择。当时全国版语文教科书中明确提到了“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的规律。
如此“普及”,于诗词何用?
有人问我“那么照你看法,怎样才能普及诗词”,我反问,“为什么要普及”?
诗歌和其它文学体裁一样,都是用来寄托、遣怀、歌颂、讽喻、抒发某种意境或情感的。随着时代的演进,主客观因素和环境在不断变化,适合该时代大多数人的诗歌表达形式就会发生变化。
如先秦流行四言诗、“兮字体”,汉代流行乐府,南朝流行五言古诗,唐代绝律等近体格律诗崛起,宋代流行宋词,元代则南、北曲盛极一时,近、现代则成为各种新诗流派争奇斗艳的舞台。
这种诗歌体裁的与时俱进,和外部环境、社会结构的变迁有关,也和语言习惯、音韵变化息息相关。
如从语言习惯来讲,中国诗歌两千年来大体上遵循着每句字数由少到多、句式结构由简单到复杂的演变规律。
又如音韵变化,汉乐府适用上古音,近体、词则适用“平上去入”的中古音,元曲更有南北音韵的差异,而自元代以来,普通话和大多数北方方言“入派三声”,在近体和词牌中地位重要的“入声”完全消失。
简单说,像念奴娇、满江红这类押入声韵且很常见的词牌,如果按汉语拼音去读根本就不押韵。
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既然古体诗词所附着的这些氛围、土壤和硬件前提都已发生变化,它的“小众化”就不可避免。
毛笔书法原本是中国大众化书写模式,隶书在秦汉两代是“普及性书写体”,如今却成了“文化爱好”和“高雅艺术”,这本身就是合理的,是社会进步、文化发展的标志之一,对此作一番感慨是可以理解的,如丧考妣则大可不必。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唐代诗歌的大普及,与唐朝“以诗赋取士”、学好诗歌有希望做官有关。而明、清两代官话和北方方言已和唐宋大相径庭,但依托中古音的近体诗仍然很“大众”,和“八股时代”的科举考试仍然保留了“试帖诗”(五言六韵、适用和近体诗一样的平水韵或“洪武正韵”)息息相关。
如果现代高考、公务员考试加考“诗词创作”为必答题且占分很高,诗词创作很快就会重新“大众化”。当然,任何头脑清醒者恐都绝不会认同这样的“普及”、“弘扬”。
数典忘祖、摒弃传统中的精华,在任何社会、时代和人群中都是不可取的。但尊重和坚持传统必须持扬弃的态度,必须认识到只有具备生命力的传统才能生存下来,对新时代适应性的强弱,会决定传统元素在新时代的生存空间。
比如同样是“传统元素”,给无数人提供方便的筷子流传至少两三千年,至今仍然是普罗大众中“活的文化”。古代服饰则只能成为艺术表演、收藏的“小众宠儿”,新式时装的借鉴蓝本。而缠足、割股奉亲之类陋习,则必然要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周邦虽旧其命维新”。对上述规律和不同性质“传统元素”间差异不加区别,“只扬不弃”,或“只弃不扬”,是打着“弘扬传统文化”的背离传统文化表现。
至于将可算“优秀娱乐节目”的《中国诗词大会》曲解、包装成“弘扬诗词和传统文化的最佳手段”,则更是离题万里,不知所云。
如此“普及、弘扬”,就仿佛高喊“足球从娃娃抓起”,推出的“振兴校园足球”方案,却只是给每个孩子发个足球,让他们每天抽时间在教室里、课桌边做“足球课间操”一般。就个人管见,诗词文化在“筷子型”、“古装型”和“缠足型”三类传统文化元素中,更接近“古装型”的定位,即“小众爱好者的最爱”和“大众可以欣赏、有所补益借鉴的精神食粮”。
对这类传统文化遗产,比较合理、可取和可操作的保护、传承方式,是利用当今科技和资讯的方便,为“小众爱好者”提供更多、更方便、更准确的辅助工具和参考资料。同时让更多愿意感受、领略其美感的朋友,能够更好、更“不走样”地得到感染、产生共鸣。
托网络和资讯时代的福,如今的条件已经好多了。当年我学习格律诗词时,连最基本的入门资料如《诗韵合编》《白香词谱》都很难找到。我初学填词时,词谱就是借来别人的书手抄的,抄了两天一夜。和其它同好间的交流,更是难比登天。
而如今,各种工具书、各代诗词作者诗集都能很方便找到,和天涯海角的诗词爱好者也能“无时差交流”。一些网络应用更可提供一些有趣、便捷的辅助服务,新人学诗也有很多可行的选择,而不必走闭门造车的弯路。
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让“路标”更清晰,避免初学者“挑花了眼”。
而在后一点上,则应该更倚重“诗词”味多一些、“大会”味少一些的形式。这类形式或许不会像《中国诗词大会》这样火、这样容易成为大众热点,却更容易让尽可能多愿意接近诗词的朋友,对这门“曾经的大众艺术”真正、持久地爱好和欣赏起来学习传统文化知识,竭力传承中国文艺精髓。始终致力于最具独创性和收藏性的黄花梨和小叶紫檀佛珠手串和工艺摆件。好友wenwan366领略精品文玩之美,免费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