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内 出租屋 日

出租屋朝北，冯雨婧图便宜选的。房间在三楼，很小，大约四十平米，光线幽暗，她没有开灯。窗外是艳阳高照，微风吹着树叶在动。窗户关着，屋子里面没有阳光也没有风。房子虽然有点旧了，但陈设还算完整，打扫得也干净，客厅桌子上放着合上的笔记本电脑，电脑上有两张纸，看不清但是字密密麻麻，还有个小台历，红笔圈起了10月5日，也就是今天。客厅没有人，厕所传来水流声。

厕所虽然小，但有个浴缸，更显得拥挤。冯雨婧坐在地上，往浴缸里放水，厕所里小窗透出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这张脸没什么特别，最能淹没在人群中。她披着头发，眼神空洞，眼泪却布满了整张脸，顺着双颊嘀嗒流到灰色睡衣上。房间很静，除了水流声就是她偶尔吸一吸鼻涕的声音。水满了，她的眼泪仍然在掉落，起身关水的时候，滴在浴缸里引出几片涟漪。她又坐了回去，垂着头，叹了口气，擦了擦眼泪。她抬起头，改成了跪坐的姿势，将左手放在水中，用右手取到了放在地上的美工刀，新买的。她慢慢划开美工刀，咯嘣咯嘣的响声充斥在空气中。小刀慢慢没入水中，离她的左手腕越来越近，然而却有点颤抖。终于，小刀与手腕相碰，慢慢有血掺入水中。她右手正要使劲，电话响了。

她皱了皱眉，闭上眼睛，右手又用力捏了下小刀，电话还在响。她慢慢起身，左手从水里出来，走向卧室，左手腕处的血混着水，滴在白色地板上。是妈妈打来的电话，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用故作轻松的语气。

冯：“喂，妈妈，怎么了”/“什么？”（皱眉，惊讶）/“好，我现在去买票”

挂掉电话，她坐在了床上，打开购票软件买了票。她看了眼左手，叹了口气，从床边的小药箱取了纱布和胶带，缠在手腕上，又取了黑色的运动腕带盖在纱布上，整理了路上带的东西，换了身黑色运动装，出了门。

第二场 内 农家小院 夜

天色变暗，冯雨婧到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走进院门，那条老狗趴在地上，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眼睛。突然起了风，院子里的小树摇摇晃晃。院子里有五间房子，一字排开，只有中间的和最左边的亮着灯。她穿过院子中摆放得乱七八糟的桌椅，径直走向中间的屋子。近了便能听到聊天声，她掀起门帘走进去。聊天的亲戚，看了她一眼，二姨说了句“回来啦”，便又聊了起来。她“嗯”了一声，眼睛却盯着地上的白布，白布下盖着的，是带她长大的外婆。她跪在布垫上，往面前的火盆里扔了香和纸，磕了三次头。她伸手想揭开白布，顿了一下，又收起了手。她起身，问二姨“二姨，我妈呢”。二姨答“在厨房”。

冯雨婧走到厨房靠在门框上，看到黄色的灯光下妈妈正收拾碗筷，妈妈听见响动，停下手里的活抬起了头。

冯：“妈妈”

妈：“哎，回来了妞妞”

冯：“嗯，刚去了正屋”

妈：“看见外婆了吗”

冯：“没，不敢”

妈（低头，继续收拾）：“谁也想不到，那个摩托车直接往路上冲。你二姨当时吓傻了，送到医院已经没办法了，又抬回来。（冯向妈妈走过去）你爸和大舅忙了一天，招待来的亲戚，这会还去那个骑摩托的家里商量赔多少钱（从背后抱住妈妈）”

妈（手上动作停下，试探地）：“妞妞？”

冯：“妈，我抱一会”

妈：“今天坐车累了，明天还要继续招待，你要不先去睡会儿”

冯：“妈我没事，就是想抱一会”

妈（转过身，抱着冯雨婧，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说）：“都会过去的”

第三场 外 农家小院 日

天亮了，鸡鸣声吵醒了冯雨婧，妈妈已经叠好被子下床了。天气很阴，风比昨天更大。她穿好衣服，扎起头发，又穿上准备好的白布麻衣，走到院子里。

她看着院子菜地里的辣椒，恍惚间回到外婆带着她和弟弟妹妹摘辣椒的时候，几个小孩跟在外婆身后，叽叽喳喳，太阳正好。摘到的孩子拿着辣椒大声喊“摘到了”，外婆笑呵呵地回一句“真棒”。回过神来，冯雨婧向正屋走去，看了眼守灵的哥哥们，又磕了三次头。她不敢待太久，把眼泪憋了回去。出屋门的时候，碰到妈妈。

妈：“早饭吃了吗”

冯：“没”

妈：“快去吃，馒头在锅里热好了，等会忙起来没时间吃了”

冯：“好”

她拿着半个馒头，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着那条老狗，边看边吃。老狗不看她。她扭头看向一旁的花草，她看到了还有几片没凋落的指甲花。看着发了呆。外婆几年前还给她染过的。

阳光西斜，树阴下坐着外婆、妈妈、二姨和表妹，妈妈和二姨在织毛衣，外婆在听冯雨婧和表妹聊天。

妹：“姐，你涂指甲油吗”

冯：“不涂，太麻烦了，有那时间我能写半个报告”

妹：“姐你太粗糙了，回头你去我家我帮你涂”

二姨：“莎莎，说了多少次了要少涂那些东西，有致癌的东西，就不听”

妹：“妈我就偶尔涂一下，你看我今天没涂（伸手）”

外婆：“妞妞，莎莎，咱们家有指甲花，你们试试吗”

冯：“外婆我不涂指甲，你给莎莎弄吧”

妹：“（对冯）外婆都说了，你就试试呗。（对外婆）别听她的，我们俩都要染”

外婆：“（笑着）好”

冯和妹妹起身去摘指甲花，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

妹：“外婆够了吗，那边还有好多呢”

外婆：“够了够了，你去取小锤子过来捣碎。妞妞，你去取点纱布和胶带”

外婆把捣碎的花用小勺一个一个放在冯雨婧和表妹的指甲上，用纱布缠起手指。

外婆：“你们今天别乱动，别碰水，明天就好了”

（切镜头）冯看着红色的指甲，指甲慢慢褪色，直至完全没有颜色。

冯雨婧回过神来，发觉眼泪流了下来。她擦了擦，继续吃剩下的馒头。这天之后院子里闹哄哄的，她跑前跑后帮着忙。天暗了又亮，到了出殡的日子。棺材被车子拉出去，在墓地里下葬，又坐车回家。

冯雨婧和妈妈回到睡觉的屋子里，坐在沙发上。

妈妈：“买了几点的车票啊，别太迟了，明天还要上班”

冯：“两点的，吃了午饭就走”

妈：“好，早点收拾吧，你想吃啥妈给你做”

冯：“你做啥我都爱吃”

冯雨婧起身去收拾东西。回头看到妈妈泪流满面。

冯：“妈妈？”

妈：“你过来”

冯：“（走过去）嗯”

妈：“（抱住冯）妈妈没有妈妈了”

冯雨婧听到这句话，眼泪立刻流下来，抱紧妈妈。

第四场 内 出租屋 夜

冯雨婧很累。回到出租屋已经晚上了，她放下行李便开始打电话“妈妈我到了/嗯，我洗个澡就睡，你也快睡吧/好/拜拜妈妈”。她换上睡衣后走进厕所，看着地上的水渍和浴缸里的水，叹了口气，捡起了地上的小刀并收回刀刃，放了浴缸里的水。她将小刀放在洗漱台上，洗了洗手，之后走去客厅坐在沙发上。像想起了什么，她起身走向桌子。她拿起电脑上面的纸，看了看，撕碎了扔进垃圾桶。她打开日记本，写道：10月7日，阴。妈妈没有妈妈了，不能没有女儿。

写好之后合上本子，她坐在阳台上看向窗外，两行泪流出。没有风，路上倒有车来来往往。她收了收视线，看到了玻璃上倒映着自己的脸，来来往往的车灯填满了玻璃上的脸，她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