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以后,白昼变长,黑夜缩短。
街道两旁那些乘凉的老人扇着蒲扇,忆苦思甜,聊着当今岁月的不堪。
小店的冰柜前涌满了攥着零钱的小孩,七嘴八舌,伸手找老板买着单。
摆上马路的水果摊摊主不停的吆喝过往人群,冰镇西瓜要不要来一块。
我坐在校门口那家名为“李老二”的烤串店门口,和同学对吹了一瓶冰峰。我至今仍不知道“李老二”的真名叫什么,只是跟着同学喊他李哥,他也是安徽人,来西安已经十几年。那时候我19岁,拿到身份证还不满一年,对于远离家乡的年份并没有太多概念。
西北的夏像是曝晒过的沙,粗糙热辣,对着八人间的宿舍,和限制使用的电扇,在炎热无眠的夏夜里,我和同学总爱去校外吃几串烤肉,再喝一玻璃瓶汽水。无论是拿了奖学金还是失了恋,不管是在学生会升了官或是降了职,又如被辅导员表扬一番或是被班干部背后捅了一刀,一把孜然,一股浓烟,我们在烧烤店里,聊过许多的天马行空和芝麻陈谷。
就像夏虫不可语冰一样,那时候总觉得生活很简单,那年我20岁,对未来也没什么期待,既然毕业遥遥无期,何不就此虚度光阴。跟在欲望里摸爬滚打了七千多年的西安相比,我似乎分泌了过少的多巴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有恃无恐波澜不惊,在校园里做一个路人甲,与社团活动和班级纷争割裂开来,上课吃饭,自习恋爱,无论是全城恐慌的甲流还是举国瞩目的地震,那些悲伤的事情连同四年间流过的眼泪,绝望,挫败和无助,总能被融成生活的插曲,待日后徐徐道来。
我曾在学校里参与过一次打架,那可能是为数不多的一圈波澜,起因已经不详,只记得看见的好友的一脸鲜血,顿时变得火冒三丈,攥着拳头就准备冲上去时被一群同学拦下,后来不了了之。年轻时候的热血沸腾,回过头来看不过是一场幼稚的胡闹,只可惜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永远没法消停,社会必然比学校要复杂,不然毕业时怎会有那么多的怀念。
夏天傍晚的余晖翻过清凉山头,穿过学校的连体教学楼,绕过图书馆前停滞的石英钟,照进了曾热闹复杂,而转眼就空荡如也的宿舍。
最后一个七月,热浪从地表溢出来,连平夜里叫的凶猛的青蛙或蟾蜍都缄默不语。我和同学坐在“李老二”的店里,这次我们没有再点冰峰,转而要了两支啤酒,李哥在我们旁边的空位上坐下,给我们递了两根烟,我们聊聊他的生意和生活,没提要我们离开的事情。吃完烤串,李哥在他的烧烤摊前依旧客气地说了句下次再来,我和同学面面相觑,觉着这可能是后会无期,那年我21岁。
上了年纪的西安人都曾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在钟楼附近的地上或钟楼的墙边仔细听,能听到汩汩的水声。我没听出过水声来,我倒是听到过哭声,可能是哪个旧朝士兵的灵魂,可能是黄巢尽带黄金甲的凝重,可能是玄奘西行前的不舍,可能是玉环在马嵬坡的委屈,也可能是毕业分手的某对情侣。
楼寰内外,风土飞沙,2011年的夏天,我坐在回家的火车上,心想着故事就这样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