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岱山中学的语文课堂上,语文老师姓刘,从这天起,他是辛白的班主任。“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我们班里会转来一位帅气的男生,辛白,大家掌声欢迎。”大家看上去都很高兴,不知道学校里的气氛到底有多压抑,转来一个学生就可以引发这么大的动静。
“辛白,你的书一会我让班长给你搬来,你先坐在第三排那个空位上。”
“嗯,谢谢老师。”他的声音清脆干净,人也是如此。所有的人,男生和女生,都转过头来望着他,除了他身边的那位,那位将来的同桌,头还埋在一沓书里。辛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他们脸上是羡慕和崇拜的表情,没有人看得到那个头埋在书里的人是怎样的表情。
“辛白同学,你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老师,对不起,我没有准备自我介绍。”
“这样啊,没事,课间的时候你们多交流交流就了解了。”
“同学们,跟这位同学好好相处啊,他可是个高材生呢。”在那个年纪,大家都还很单纯,大家只知道自己是一名学生,大家也都只用一个标准来评价一名学生的好坏,那就是这名学生的成绩。没有人会在意他为什么转学。
“好,现在开始上课,辛白同学,你就先跟同桌看一本书吧。”辛白注意到身旁的她还在睡梦中,但幸运的是,她的语文书正好就摆在面前。
“今天我们讲《天净沙》,好,现在请一位同学来给大家读一下,语文课代表,你来吧,正好也让辛白同学认识一下。”
“天净沙/秋思/马致远”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很好,请坐。”
“接下来谁能说一下这首小令使用了什么描写手法?”整个教室里没有人举手,老师的眼睛在教室里转来转去,
“辛白,你知道吗?”
“白描。”
“很好很好……”辛白旁边的那个座位上的人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是个女孩,阳光透过窗户只映出她的侧脸,上面有衣服挤压出的纹路。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辛白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白描,你干什么?”老师笑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我……我听到有人叫我。”
“没有,好了,大家停下,你们两个都坐下,认真听课。”
“原来你叫白描,你好,我叫辛白,今天转学过来的,多多指教。”辛白的手从桌子下面伸过来,白描也没有拘束。“嗯。你好。不知好歹,转到这来干什么!”
“什么?”
“没什么!好好听你的课吧。”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喂,放学了。”白描的头慢慢扬起来,“哦,谢了”,然后又低了回去。所有人都离开了教室,辛白也离开了。以往的这个时候都是白描最惬意的时候,空空的教室,安静的气氛,她睡得更香。今天却睡不着了,一定是刚才那个什么白吵的,多管闲事。算了,那今天就破例早回家一次。一条悠长的巷道,两边塞满了住房,房里塞满了人。巷道又分出其他许多巷道,即使是在夏天的正午,巷道里依然是潮湿阴暗的。辛白站在巷道外,怔怔地站着,他是个痴。
“喂,站这干嘛?”
一只手拍了一下辛白的左肩,同时传来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女声。辛白的头向左边转去。“哈哈,我在你右边。”
“你吓我一跳。”
“胆子这么小啊,大男生!”
“你住这里面吗?”
“我住这里面,不光我住这里面,学校所有人都住这里面。”
“哦,那你能带我回家吗?”
“你家在哪啊我带你回家?”
“你有没有听说哪里有新搬进来的?”
“没有,不过我们家隔壁倒有一家空出来的,算了,你先跟我去我家吧。”
“哦。”
如果没有来过,没有人会知道在一个县城里会有这种地方。这巷道恰好在偏僻的地方,大概是为了不影响县城的创卫工作。巷道刚修好的时候干干净净,后来住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垃圾也越来越多,就掉落在巷道里,没有人去管别人家的垃圾,因为他们自己都不管自己家的。再后来就堆成了山,所有人都不再管。白描和辛白从这里经过,白描用手捂住鼻子,辛白却没有任何反应。白描从这里跑了过去,喊着,“你能不能快点啊,不嫌臭啊你。”
“嫌也没用,它会扩散到空气里,你还是会吸进去。”
“我不懂,你快点。”白描在前,辛白在后。
“从前面那个弯过去就到了,哎,不对啊,那你下午怎么办?”
“啊……这个,你家有电话吧,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好吧,幸好我家还有电话。”
“嗯。”刚转过那个弯,一个中年妇女挡在白描和辛白面前,辛白抬起头,“妈,你怎么在这?”
“原来是你妈啊,这下好了,跟你妈回家吧,别再烦我了。”
“儿子,这谁啊?”
“同学,哦不,同桌。”“你自己管好自己哦,别乱搞。”
“妈你说什么呢。”辛白不想再说下去,也不想再听下去,直朝着巷道深处走去,他怕白描听到刚才那句话,还好,她已经走了。“喂,傻小子往哪跑呢,你知道在哪吗?脾气还不小,跟你爸一个样。”
“还往前走呢,别走了,就在那个红颜色的大门里面,二楼,最左边的,门没锁。”女人一边说着一边跑着跟上去。女人跟上去的时候,辛白在左边第二间的窗户旁边停了下来。从窗户透过去,床上躺着两个女人,一个盖着被子,一个趴在被子上,一个不认识,另一个,辛白认识,是白描。
“走吧,看啥看啊,饭都要凉了。”女人故意放大了声音说,这话不只是说给辛白听的。女人名叫段红梅,是辛白的亲生母亲。
中午吃饭加上休息一共两个半小时,两点的时候辛白从床上爬起来,当然是被段红梅叫醒的。路过白描家的时候,辛白又透过窗户看了看,白描正在洗碗,那个女人还在床上,被子里躺着,一动不动。从红色大门出去以后,辛白没有立刻去学校。过了一会儿,里面走出来一个女生,长得很白净,背着书包,看起来很重,两只手的大拇指塞在书包的肩带里,擦着辛白的身体走过,辛白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清香。辛白看了看手表,已经两点十八了,白描终于走了出来。“哎,你怎么在这啊?”
“等你啊,怎么这么晚才下来?”
“哦,我平时都是这个时候走的。对了,你在哪住啊?”
“你还不知道啊,我就住你家隔壁。”
“啊?真的,隔壁刚空下来,你可真会赶时候。”
“嗯。别说了,快走吧。”
“不急不急,不会迟到的。”辛白在前,白描在后。“白描,你走前面吧,我怕我一会儿又迷路了。”
“嗯。哎,不对啊,你等我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我不能说不是,可是,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什么事?”
“先不说了好吗?现在已经二十三了。”
“好吧,到学校再说。”赶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声刚好响起,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快点进来吧。”,大家都看到老师看白描和辛白的时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眼神。
辛白回到座位上,自己的书已经整整齐齐的放在书桌上,数学书已经翻开。“哟,待遇真好啊,还有人帮你干这个!”
“是班长吧。”
“班长,是那个。”辛白顺着白描的手指看过去,他见过这个女孩。“她叫什么?”
“她啊,叫欧阳馨怡,跟我住一个院子,哦不,现在跟咱们两住一个院子。”
“哦,之前你为什么一个人坐?”
“因为没人愿意啊。”
“不会吧?”
“真的,不久之后,你也会讨厌我的。”
“不会。”白描转过头来看着辛白,辛白的眼神里灌满了认真。“还有,那个女人是你妈吗?”
“嗯……是。”
“她怎么了?”
“不提她行吗?你专心听你的课,我去睡觉。”
白描把头塞进校服里。辛白把自己面前的书搬起来,放在白描的书上面,挡住了阳光。白描朝着辛白笑了一下,辛白没有察觉,欧阳馨怡看到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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