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围的朋友，包括我自己，大概都觉得我是一个不太懂人情世故的人，所以在所谓的networking event上经常流年不利，以至于后来自信心被打击都不想出席。恭维别人我觉得嘴疼，被别人没有意义的恭维我耳朵疼。不过其实我也有反省，当身边的同学大谈这个所的福利，那个所的前景，自己是不是应该也张嘴插两句话进去。还有当朋友辩论祖国的未来，世界的展望，我也经常觉得口舌干燥，无法进行交谈。我一直觉得，这些宏大的话题和我们这种小人物的生活并不是很有关系，可能是因为眼界狭窄，所以是为此说。所以谈论高大上话题时候经常蹦出来一些让大家觉得傻帽的话，好不容易混到的博士毕业证好像也被我蒙灰。我就是一直很直率，所以在需要婉转夸人的场合，总是有点无法发挥。

去年在韩国的时候，我去参加了租住房子附近教会的免费韩语课。我先和教会的一个大叔聊天让他判断我的水平，在决定是去高级班还是中级班还是低级班。我两鸡同鸭讲了一阵，然后他就把我安排进去了高级班。第一节课的时候做自我介绍，我就说我从中国来，现在在首尔大学法学院交换学习。然后就问我从哪个学校来，我说是哈佛，不过我总是会补充说明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在哈佛，而是后来转学进去的。我也曾经想过，如果一开始就进入哈佛，是不是就会少一些晕头转向，因为辗转两个法学院，对于我这种适应慢的，就会水土不服。所以我其实并没有很involve在哈法的中国人群体，就像我和学神说的，一切随缘，以至于学神都小嘲笑我这种没本事装高冷的气质。可是那天韩语课的自我介绍，却让我认识到可能在一个大家都势均力敌的地方，想听你故事的耳朵就会变少的道理。

那天，我说完自己是哈佛来的之后，在做的六个同学都哇一声。老师和同学就开始问我各种问题，硬生生扯出了我在剑桥的硕士学位，在北大的理科学位，在北京的工作经历，还有来韩国的种种原因。我觉得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么感兴趣过了。之后我说一些话，大意就是虽然走过一些地方，也取得过一些小小成就，可是最珍惜的还是温馨地与人相知，希望大家给我能够认识你们的机会（韩语自谦的话比较多）。说完，我不仅被我高超的韩语实力吓晕，还惊讶于我怎么这么有礼貌，怎么好像不是我了。

我后来想一想，原来当自己有个什么东西可以俯视别人的时候，就会出现一种久违的彬彬有礼。如果势均力敌或者是不如对方，难免心中有颗颗羁绊，谨慎行事或者出格想要引得注意力。我真的不喜欢这样，两种极端都不喜欢。难道直率一点不好吗？以前在交通银行管培生面试的时候，面试官问我你觉得你的优点是什么。天傻的我居然说“不卑不亢”，只见面试官脸上出现了诡异的神情。我后来果然落选了。现在想想，不卑不亢是我对自己的希望和梦想，而不是自己真实的样子。就像我经常自己觉得自己可爱搞笑，但是确实只能对稍微知心一点的人面前表现出来。

我对人情世故的不懂，还有很多其他方面。前两天和法学院的好友看演出，她说她来到路上有一个homeless和她握手，所以她就入座后赶快去洗手了。我呆若木鸡。我两年前在这个城市实习的时候，有天坐地铁去Chinatown，有个homeless和我聊天，和我握手，然后我下车就高高兴兴吃饭去啦。还有以前在ngo工作的时候，当着二领导面说“大领导也是人，也会犯错”的时候，二领导震惊地看着我的神情。还有后来在新东方有一天坐公交车去上课，居然接到另外一个老师的短信问我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都好像不怎么理他。我就呆了，赶快告诉他没有呀你不要误会。后来来到美国之后，好友杨鸣宇直接告诉我，你还是留在美国好了，中国不适合你的性格。

我在想这都是什么鬼。我印象中自己就没有对什么人心存敌意，只是偶尔觉得既然彼此都格格不入就不要勉强社交啦。谁说我会遇不到和我一样心直口快的人呢。前两天现在工作的冷若冰霜的ngo领导让我看她的expert report,我告诉她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这么写。我还删掉她一大段话，附上备注，说你作为常年与州政府诉讼的律师，你的身份就已经guarantee imprachment了，就不要写这么一段话，that makes it handy to do so。在我全程直率的评语后，我居然觉得她对我的态度突变，看到我都会笑一笑，还夸我的memo，带我做案子。老天，难道这就真的是美国和中国的区别吗？

我要想一想我将来要怎样。

如花2016.8.11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