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朋友说过一个真实且伤感的故事:二十多年前,天资聪颖的女孩如月,上小学三年级。一个冬日,年轻的数学老师即将上公开课,要求孩子们穿的漂亮齐整些。如月回家告诉母亲,看着这个黑皴皴的家,母亲就着窗口照进来斜斜的阳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倔强的如月想起了前不久刚做好的那件碎花棉袄,央求母亲让她穿上。那可是母亲倾其所有为孩子准备的过年新衣服,断然不同意。母女吵得不可开交,谁也未能说服谁。
第二天的公开课,如月也没去上,就这样开始了辍学在家的日子。幸好如月的父亲及时回来了,才劝得如月重返校园,也就有了我今日能够亲耳聆听这个故事。故事中的那件碎花棉袄总是在眼前晃呀晃,记忆中自己也有一件花棉袄,就如同一本经年的书,悄然翻开。
我也同如月一样,小时候过年的衣服都是请裁缝做的。对于请裁缝这样的字眼,想必现在许多人是闻所未闻吧。如今商场里多的是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服饰,南来北往、世界各地的大小名牌充斥着每一个城市,琳琅满目、挑花了眼;网络日益发达,网购就更没有界限了,时间、地域都不再是障碍,快递、包裹穿梭于各个城市之间。今天姐姐特地从乡下到县里给小外甥买了一套七波辉,想想自己也是花了六百多给儿子挑了一套巴拉巴拉。可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月,无论夏天的短袖衫还是过年的冬装都是请裁缝做的。每到十一月,家家户户都及早地去裁缝师傅那儿排上了队挂上了号。
村子里有一家由老祠堂改成的合作社,附近几个村庄的生活日用品都来自这里,大到化肥、布匹,小到针头线脑,一应俱全。每年到农历十一月时,妈妈就会带着我们姐妹三个去合作社里,为我们各自扯上几尺不同的布料,年成好的日子就会多扯些布料,做两套衣服。每每等不及看着妈妈龟裂的手掏钱数给店员,就迫不及待地抱着布料跑回家,而后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摩挲着,心里幻想着这些布料会变成什么样的衣服呢?记得有一年流行一种叫做海军蓝的布料,姐姐做了一套,想着海军的英姿,好生羡慕。可是,妈妈总认为我年龄小,过年穿得花花绿绿才喜庆,为此对着那套红衣服绿裤子哭了好几天鼻子。
扳着手指头终于到了裁缝师傅来我家的日子,师傅也是本村人,叫寿民,和爸爸关系尤为好,小时候总称呼他寿民叔。早上,我们早早起床,把狭小的家里打扫干净,为裁缝师傅泡上热热的茶。母亲在厨房里不停地忙碌着,割下贮藏许久甚至几年的腊肉,尽可能地烧一桌像样点的菜肴。 吃过早饭,裁缝师傅拿上皮尺给我们量尺寸,我们规规矩矩地站在他面前,听着他的号令伸胳膊抬腿。量好尺寸,裁缝师傅拿出化石在布匹上划出一道道长短不一、弯曲各异的线条。此时他在我的眼里俨然是一位伟大的画家,我静心期待着大作的诞生。只见,他白皙的手紧握着偌大的剪刀,沿着线条“刺啦刺啦”地游走,如今回忆起来枯燥无比的声音 ,可在当年却如同天籁。裁剪好的布料放在锁边机上,师傅不停地踩、手不停地往前送布料,一道道白色的线均匀地分布在布料的边缘。然后,被裁缝师傅放在缝纫机下,师傅一边摇头晃脑哼唱着小曲儿,双脚一上一下踩着缝纫机,针尖滴滴答答地在衣服很有节奏地缝合着。师傅嘴里含一大口温水,噗地一声用力喷在衣服上(类似于现在的喷水壶吧),拿出装上了炭火的熨斗,衣服被熨的 “嘶嘶作响”、热气缭绕、平平整整。而后,师傅总会笑盈盈的叫我穿上试试,穿上新衣,一双手不知所措地在身上左摸摸右扯扯,幸福地转上几圈,兴许夜晚的梦中我就是盛装的白雪公主吧。
母亲会把做好的新衣服叠好放在大衣柜顶上的木箱里,我们便期待着年的来到,期待着大年三十晚木箱子的再次开启。
然而,如今的孩子早就不渴求新衣服了,父母总是一年四季跟着后面买,生怕孩子穿的比别人差,生怕冻着了孩子,我只能羡慕他们生活在一个好时代里。在一念一想之间打开自己的衣柜,瞅瞅满满一柜的衣服,总觉得少了一件衣服。少的是姐姐那件飒爽英姿的海军蓝,还是那件充盈着父母之爱的碎花棉袄,要不就是那套洋溢着新年喜气的红衣服绿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