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染寒妆
那一年,我的生命里有个小小的座位,上面坐着一个带馒头的少年。
—01—
上初中时,学校还没有食堂,我们总需要早上在家里备着午餐带到学校。
而你从成为我同桌的时候起,永远都是带着两个馒头。
那时你沉默寡言,尽管已经同桌两月,我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当时的我想,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永远沉默的听课,安静的放学,整个班级像个世界,你却像个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人。
就算班里那几个小混混欺负你的时候,你也永远一声不吭,总是逆来顺受的模样。
—02—
只是当他们抢走了你手中的馒头,然后放在地上踩了几脚。你却突然像头鬣狗,狠狠地把那个带头的鼻子一拳打出了血。
你就这样,在几个人的群殴下无力招架,但还是不断地还击表达着你的愤怒与不甘。
直到老师问讯赶到,惊魂未定的我以同桌的身份陪着你上医院。
沸腾的血冷却后,你恢复了先前的沉默寡言,就算包扎伤口时,你那紧皱的眉头让我知道大夫把你弄疼了,你还是沉默寡言。
“我家很穷,穷到就算是我的午餐,也只能是这两个馒头。”
送你回家的路上,你突然低低的说了一句,然后就像决堤的洪流,似乎在一瞬间打开了心房,跟我说起了家里事。
我才终于知道,你的妈妈病重住院,年迈的奶奶照顾着你的生活,只不过,你们的温饱,三顿都只是奶奶买来的面粉做得馒头。
除此之外,所有的钱,都为你妈妈治病。
“你爸爸呢?”我静静的听你说完,感慨你的艰难,问了一句。
你却突然铁青着脸,抿着嘴,冷冷的说:“他死了。”
我奇怪你的反应,只是我觉得自己问得不对,不知所措的道歉。
你没有说话,我们再次恢复了安静。
看着你走在前面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同桌半年,我似乎今天才真正的认识你。
这也是第一次,我们说了这么多话。
—03—
后来,那几个人受到学校处分,再也没有欺负过你。
我们似乎也忘记了那天的谈心,你依然专心的上课,安静的下课。
午餐也还是那两个馒头,但从那天起,我的午餐多带了一颗鸡蛋,而我总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你帮着吃。
“喂,这个给你,我吃不完。”第一次,我提出这个理由时,你错愕的看着我,惊得被嘴里的馒头块噎得直翻白眼。
看着周围同学那些暧昧的目光跟起哄,我涨红着脸,原本羞涩紧张的心却因为你的手足无措瞬间平静。
勉强的将嘴里的馒头吞下,你才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吃不完?”
就这样,从此以后,我的午餐总是有吃不了的东西,需要你的帮忙。
—04—
我们开始熟稔,你也渐渐会跟我说些心事。
更多的时候,我们放学后会在学校里静静地散步,一前一后,你的影子在夕阳下,慢慢的跟我影子重叠。
那天坐在草地里,你嘴里咬着一根草看着漫天彩霞,突然说:“我觉得我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说让我离开这里。可是我被绑在了这里,如果线断了,我一定会跟飘在天空的风筝一样消失在所有人眼里。”
我无言以对,只是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你的名字。
你的眸子突然迸发出了强烈的情感,我看出了恨意。
顺着你的视线看去,一个中年男人从不远处赶来,对着你遥遥招手,你却没有回应,突然转身,逃离了这里。
我拼命的追着你,拼命的追。直到那个人看不到我们,我们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你才停下了脚步。
望着你剧烈起伏的背,我小声的说:“你——爸爸!?”
你突然红着眼大吼一句:“他不是我爸!”
我被你的神情吓到,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你却像个泄了气的气球,缓缓蹲下去,无声的哭,泪流满面。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你的爸爸。
在你妈妈生病后,就选择抛弃了你跟你妈妈,重新建立了新的家庭。
你恨他,对不对?
—05—
线还是断了,对你的记忆就这样戛然而止。
你离开的那天,我恰好生病,跟学校请假。
直到重新回去上课,我才发现那张桌子只剩下我一个人,你的座位空荡荡的。
老师给了我你的信,字不多,但是很好看。你说你终于要去更远的天空了。你不想跟你父亲一样没有担当,你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治好你妈妈的病,买很多的馒头给你奶奶吃,扛起这个家。
你真的消失了。
对这个班级而言,你的消失没有掀起任何微小的波澜。
只是却没有消失在我的青春里,因为我曾到过你的世界,你也走过我的风景。
可我旁边的座位,开始堆起了满满的灰,尽管在你走后,我有了新的同桌。
他不像你,只能吃着馒头,也不会帮我吃那颗剩余的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