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深秋,古陈国没有战乱,菊花开的正浓,柳树的叶梢也泛黄将落,宛丘城外,河畔的蒹葭在风中摇曳,风过沙沙作响,清澈见底的水中有小鱼嬉戏。清晨,东门外的池水在太阳照耀下雾气弥漫,波光粼粼,沿山石路蜿蜒而下的姑娘,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她身着一身麻布做成的衣服,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因为下山而隐隐泛红的脸上有细微的汗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己莞尔一笑,又有些娇羞的轻呸了一声。到了河边,她掬起一捧河水,浣洗了一下手,然后在脸上轻拍一下,似乎一路风霜就这样怠然而尽。随手摘下一朵河畔小花,轻轻别在发丝中,临水一照。
她知道自己不能停歇,阿爹早些年从军被流箭射中身亡,阿母操劳,一家承租了几亩薄田,尚能度日,可怜年迈,病在家中。她既要照顾母亲,又要照顾农田,偶尔还得问清郎中去山里找些草药,青春的光影就这样被大山田野镌刻。今天还要赶到宛丘城外的东门,那里有一个沤麻池,今天还要将昨夜送来的麻株整理好放入池中,还要将前些日子浸泡的麻皮捞出来进行晾晒。她到的比较早,其他做活计的阿嫂们还没有到,因为她知道隔壁村的阿哥每天清早都要挑着柴进城叫卖,他不是鲜衣驽马、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他也不会吟诗高歌,他只是如同多数人家的男子一样,质朴善良,很勤快,为人也好。忙时他偷偷的去她家里田里忙活,她悄悄侧面问过别人,他还没有成亲,想到这里,她又轻呸了一声,开始做活,心里的甜蜜映在脸上,然后开始轻轻的唱歌。
他昨夜里就砍好了柴,在深山里面,他的柴很好,可以卖一个好价钱,他心里盘算着,也攒了不少了。他之所以夜里砍柴是想第二日早些出发,到宛丘城东门的时候也早一些,这个时候邻家阿妹一个人在沤麻池边忙活,他想多看几眼,在没有人的时刻。他身体好,路上走的很快,脚步很轻巧,到东门池外,假装很累休息到其他人到来,他想听她唱歌,可是他一来,她就不唱了。他看着她在忙,心里头高兴,真是个勤劳美丽的姑娘。他托人打听过了,她还没有许配人家,他想,要是能娶到她该多好啊。
今天和往常一样,她沤麻忙活,他把柴放在旁边歇脚看她。她想,真是个榆木脑袋,就不知道过来同我说说话。阳光透过斑驳的池边的影子洒落在她脸上,偶尔也有蝴蝶飞舞,她真好看,他想到,可是我一来她就不唱歌了,是因为不喜欢我吗?还是害羞呢?他在苦恼的时候,做活计的人们来了,她们有说有笑,看到他都凑近看看,看的他的脸都红了,他挑起柴匆匆忙忙进城了。
今天运气较好,刚到宛丘城,他的柴就被一家大户人家买走了,比往常还多了些报酬,他心里高兴,想起心爱的姑娘,想买个礼物给她,他从城东到城西,然后从城北到城南,终于挑选中了一支木钗,钗头雕刻着一朵花,朴素的那样自然。他觉得这只钗她肯定会喜欢,他小心翼翼的包好,放在了怀里,似乎那就是最珍贵的宝贝,他笑着出城,嘴里也哼着小调。
穿过不算巍峨的城门,沿着来时路,他脚步轻快,心里惦记沤麻的姑娘,恨不得赶紧插翅飞过去送给她,快到的时候,听见和她一起做活的阿嫂们在唱歌:
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彼美淑姬,可与晤歌。
东门之池,可以沤纻。彼美淑姬,可与晤语。
东门之池,可以沤菅。彼美淑姬,可与晤言。
午后,微暖,夕阳斑驳,他看着她的背影,风吹过,发丝凌乱,也凌乱了他的心。
她回过头,看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