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母亲,内心一抹平静,恰是港湾般宁静祥和,一如我对她深深的依赖。
母亲的人生并不同于同龄人的波澜不惊,一眼便是尽头,倒是变数颇多,像极了一出戏,母亲演绎的每个角色都承载了厚重的心力,虽负重前行,却也酣畅淋漓,母亲平凡的人生彰显着母性的强大,每每让我心生折服。
母亲是出身在渔民家的孩子,渔民生活虽说是风雨飘摇,但在那个裹腹度日的年代,母亲童年的温饱生活,却是多少人艳羡的,从外公外婆的慈祥也能看出幼年的她是快乐无忧的。
到了上学的年纪,外公外婆便找了个村落定居,方便自己的三个孩子上学读书,母亲在家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姐姐,还有个弟弟,母亲习惯了受姐姐的呵护,对弟弟的娇宠,姐姐放弃了上学的机会帮着挣工分,母亲割着自己份内的猪草,顺带帮弟弟捡着牛粪,就这样和弟弟一路念了高中,妥妥的成了高知分子。
八十年代的时候高知的她顺理成章成了名乡村教师,学校只有两名老师,二三十名学生,三个年级,三个年级的课程,主课副课(语文,数学,音乐,画画,舞蹈,思想品德))对内母亲倾其心力教授,对外恪尽职守要求。
母亲应该算得上是个优秀的老师,否则童年对母亲最初的记忆不会是怎么都换不来的敬畏。
我在母亲执教的小学校上学,母女却是极少同行,母女的亲昵更是少之又少,现在看来是避嫌居多,且不说我生性是否敏感,起码母亲是以身作则的,很少偏爱和包庇我和姐姐,我倒生怕由于母亲的身份疏离了同学间的关系。
姐姐因为字写得慢,曾经狠被责罚,剩下泱泱的我,便再不敢有造次的心了,强迫把自己标榜成乖乖女,顽皮的小火苗就这样生生被掐了。
母亲的手工极其精妙,犹记得他用简单的黑白小碎布做成小熊猫,栩栩如生,即使是现在见过动物园的真熊猫,内心里也觉得远不如母亲做的那只来的纯净自然,萌憨可人。那只熊猫是我们小学校手工的参赛作品,我不具备拥有的权利,但内心控制不住的小得意蠢蠢欲动,那来自于拥有母亲的骄傲。
我曾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捡来的,纠结过很长的一段时日,最终让我战胜这种荒谬想法的倒不是日益见长的智商和认知,而是夏夜里,不知道疲惫的母亲整夜为我姐姐摇扇的身影,呼呼风声里,穷尽母亲所有的慈爱,扇着扇着我和姐姐长大了,而爱终究没有吹散在风里。
90年代初,母亲因内部编制原因,辞掉了老师的工作,坊间传闻,早年貌似和妈妈自由恋爱的老爸,不怎么讨村支书的喜欢,然后就削了妈妈老师编制,除了膜拜妈妈年轻时的倔强和叛逆,我对真相和故事倒没有探究的好奇心,我尊重上个年代人的感情生活,母亲追求自由和勇敢选择的勇气在我心里是不一般的难人可贵。
就这样母亲成了一名田间劳作的普通农民,母亲并没有像常人一般一度怎么去调整内心的缺失,一头劲的扎根土地去了,心心念庄稼的收成和长势,母亲执拗的认为她可以做好一切她想做好的事情,并且足够的执着,任劳任怨。
棉花,油菜,大豆,麦子,水稻,到后来的养鱼,母亲似乎一样没落下,一辛苦就是十几年,岁月在母亲年轻美貌的脸上留下淡淡的痕迹,虽经沧桑,但却自足。
我更喜欢劳作的母亲,倒不是因为母亲卸下了严师的面具,多了慈爱,关切和笑脸,更多的是心疼和不舍,母亲起早贪黑的劳作,似乎总有干不完的活,我一有时间就背着小书包跟着母亲在田间采摘棉花,种油菜的时候她挖坑,我施肥,收稻子的时候,她铲粮,我绷口袋,我恨自己的力所能及,总希望快快长大,稚嫩的肩膀能挑上跟母亲肩上一样重担子,哪怕只有一次,便多一份心安,亲娘能少一抹压制和疼痛。
记忆犹新是采摘棉花的季节,家里堂屋中间堆满了棉花,红色的棉花虫密密麻麻不知疲惫的蠕动着,睡衣朦胧的凌晨,微睁眼,灯光微微发黄,照亮了母亲辛勤劳作的背影,内心没由来的一阵心酸,继而踏实,然后微微泛起一阵暖意,最后沉沉睡去,那会母亲的背,瘦削坚韧,却能给足我大山的般的依靠。
此后成了密集恐惧症的最大杀手,不再害怕任何虫类,岁月和母亲把我推向成熟,从此再无对生活的畏惧。
伴随着新世纪的来临,村里老妇女主任退休,母亲接任,在任数年工作有声有色,村民赞誉有加,接着荣升会计,家庭开支都未曾染指的母亲,管理村落的账务,脉络清晰,精准无误,凡事面面俱到,尽心尽责,在外求学的我,年末回家看见最多的是母亲连日为村里大小事务劳碌奔波的身影,晚间敲计算器名账目的背影,却是一般风采迷人,如果说我曾经有那么点女强人的小野心,绝对是传承母亲的基因。
再后来,我成了母亲,母亲成了女儿的外婆,选择了提前退休,带大我的女儿,一样极具细致周到,我们相处的时间倒是多了起来,可以闺蜜似的聊八卦,吐槽父亲的不是,斗个小嘴,一起购物美食电影,我们一起享受生活带给我们的美好。
春日我们会在鸡鸣寺的樱花大道上流连,春夏交际的时候一起去有格桑花的田野去踏青,秋日里追逐赏菊,冬天最冷的时候一起看雪花飘落,躲在温暖的被窝里懒散的追剧。
倒像是看尽山花烂漫,赏足淡雅芬芳,其实尤喜欢的还是她倚坐在飘窗前,晨曦的阳光又或是落日的余晖映照着她略有些泛白的发髻,她还是那般专注,穿针引线,独具匠心为我缝衣钉扣的身影,依旧美丽,动人,闪耀着母性最原始的光辉。
母亲用匠心和专注追求她的一生,这一路上留下的无数曼妙的影子,我们这辈人很少跟父辈母辈说爱,殊不知爱早已深藏心底,可意会,不言传.....
谨以此文献给亲爱的母亲,花甲之年,回眸即是倩影,岁月才现静好,这便是对母亲余生最大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