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中学的时候,学校以头发太长影响学习为由,要求所有女生把头发剪到齐耳的位置。那个周末我在家里哭了一天,还是被妈妈拉到理发店,咔嚓剪掉蓄了两年的长发。
周一回到学校,放眼望去,清一色的短发,分不清是男是女,反正大家都一样,心里倒释怀了不少。
这时,一个女生从旁边走过,依然长发飘飘。她竟然以脖子后面有胎记为由向老师请示,逃过一剪。
天啊,整个寝室都知道她的脖子白皙光洁如天鹅好吗?
就这样,在一群真小子和假小子里,她一人白衬衣翩翩,长头发飘飘,美了整个高中,毫无悬念地连任了三届校花。
当然也成了全校女生暗地里嫉恨排挤的“贱人”。
那时还没有这个词,但她绝对是我最早认识的“妖艳贱货”。
大学毕业时,一同进公司的几个实习生住在一个宿舍,虽然工作辛苦,但是几个年轻女孩住在一起,乐趣颇多,就是钱不太够花,但毕竟是实习,签合同时薪资又已经谈好了,不敢要求公司涨工资,也就私下抱怨一下。
有一次部长请大家吃饭,酒足饭饱,部长对我们几个实习生说:“你们刚进公司,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就尽管提出来。”
我们连忙说:“都挺好的,谢谢部长关心。”
这时,有个叫安安的说:“部长,别的都挺好,就是我们几个都觉得工资不够花,能加点吗?”
部长一惊,我们更是吓得不敢作声,刚进来就要求加工资好像不太好啊,低着头我都能感受到对面老员工轻蔑的眼神。
部长倒也不生气,哈哈笑起来:“现在的年轻人有点意思,想加工资也不是不可以,我手上有份资料,你们谁能翻译出来,就给谁加。”
第二天我们拿到资料一看,傻眼了,都是专业术语,读都读不顺,估计部长就是以此为由拒绝我们而已。
但是安安不管那么多,她给老员工端茶倒水,不理会他们是不是不耐烦,厚着脸皮请教,一个月后把翻好的资料交给部长,工资还真涨了500块,而那份资料里的专业术语我们都是在三个月之后才背完的。
这500块够她买只口红,把我们几个土肥圆甩出八条大街。
这件事让我意识到安安的与众不同,虽然她向来温声软语,个子又小,但攻气十足。
没过多久,安安失恋了,我们都等着她崩溃大哭,还买了一箱啤酒放在宿舍里,准备到时陪她一醉方休。
然而她只是比往常沉默,并未大哭,一个月之后才终于有点发作迹象,笑嘻嘻地说要请我们吃饭,我拿出那箱啤酒说:“要喝我们在家里喝,去外卖喝多了不安全。”
她瞪了我一眼说:“谁要喝酒啊,我可不想明天肿着脸见人。”
那天晚上,我们怀揣着不多的工资,去商场买了新衣服,吃了昂贵的西餐。她坐在我对面,餐厅里烛光摇曳,她眼神迷离,我始终不相信一个人能这么快从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不放心地问:“你真的没事吧?”
她宛然一笑,压低声音说:“你觉得今天出差回来的设计师小周怎么样?”
我哑然失笑,好一个“妖艳贱货”。
两个月之后,她就挽着小周的胳膊出双入对了,我们逼问她是怎么追到小周的,她邪魅一笑说:“我没追他啊,不能追难道不能给点机会让他追吗?我请他帮我拷光盘。”
哈,实习生安安可是连重装系统都搞得定的,拷光盘还难得倒她?
这很不矜持,很不淑女,很不合规矩,但这很好,很强大。
我们从小被教育要懂事,要听话,要安分守己,受了委屈最好还能以德报怨。我们小心翼翼活着,不敢发出真实的声音。
想要的东西不敢去争取,总相信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用争就会来,却发现天上就算下铜钱,也砸不到自己手里。
终于有一天,我们的童话世界被打碎,不得不以一个战士的身姿来面对时,却发现这世界早已被“妖艳贱货”占领。
不肯剪短发的女孩并没有因为头发长而影响学习,高考分数还比我们多了不少。安安成了实习生里进步最快的,几年后拉着小周独立门户,小有所成。
她们不会安分守己,不会委曲求全,她们很不听话,很不懂事。
她们勇敢,喜欢的就大胆去要,不喜欢的就大声说不。
她们坚定,认真地和自己较劲,努力地提升技能,不达目的不罢休。
她们柔软,不发脾气不摆臭脸,和和气气就能把事情搞定。
她们坚强,受伤了就迅速包扎,尽快愈合,涂上口红又能卷土重来。
多年后的今天,在《女王乔安》里读到这样一段话:
“我也想哭过,但我妈告诫我,哭的时候先摘隐形眼镜,摘完隐形眼镜就不自觉想要做个面膜。做完面膜涂好眼霜,我想,辛辛苦苦保养好,何苦再哭坏这一切。闭上眼,第二天又能开始战斗了。”
这样的女王乔安,在我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安安那暗藏力量的盈盈笑脸。
妖孽横行的世界里,请脱下公主的累赘华服,换上柔软的战袍,像个女王那样去战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