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了，沒再和夏敏聯繫過。

和她認識是升上高中那年，具體是怎麼認識也不太記得了，依稀記得連續四年經過一輪換班下來她都依然跟我呆在同一班，故成為很好的好朋友。

印象中她短髮，頭髮從未留長過，樣貌普通，不算難看，但是經過男生身旁對方也不會特別留意看上一眼那種，她平時安靜，只對熟悉的人嘰喳，玻璃心，愛看心靈雞湯類的文章，會跟我說一大堆雞湯文的內容，再自個兒感慨萬千，我從不搭理她。

說了好多，我只記得一個比較俗套的。

“人生就像是一列火車，有人會陪你走過一段路，也有人很快就到站下車，沒有人可以自始至終陪你乘完”

那時會這麼說是我們都坐在火車上。我們上學時若不約好不一定會在火車內碰到，但下課后總會一起回家。我家較遠，在最後那幾站，每每放學後一大班同學一起從學校乘車，總會聽到阿凱用他的大嗓門在和其他同學吹牛；晨斌每天都穿著籃球衣，一顆籃球左右手來回運傳；何勛和幾個精英班的同學在比較安靜的角落爭取時間溫習作業；每次把頭髮扎得像芭比娃娃的幾個女同學在討論肥皂劇。各有各精彩，一陣喧鬧之後到站再各自下車，等人都散了以後就不再吵鬧，車越往前開越安靜。

一列火車好多節車廂，剛好你就在這一節里遇上裡邊的人，一同路過明媚的草原，或是川流的小溪，共同分享窗外揮灑進來的陽光，或是一起感歎突然嘩然而下的大雨，這也算是一種緣分。

我埋著頭顧著玩手游，夏敏一上車就自顧自說著，我似聽非聽，偶爾應個一兩句，那句話之所以記憶猶新是因為那時說完她就剛好到站下車了，我回過神來已看她背朝我離開，也忘了有沒有說再見，那感覺一時說不上來，只是有點怪。

夏敏對我很好，說不上哪裡好，或許幾年下來都一直在一塊，早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對於她的好自然也就變成了習慣。

下課時我喜歡呆在班上，說懶惰到食堂去，其實是也不怎麼餓。她每次都會在上課前回到班上，再遞給我一些食物，有時是幾個串串，有時是三明治，有時只是一包豆漿。

有時我真的不餓，也告訴過她不用再買食物給我吃啦，自己吃就行，可她依舊一如往常。好幾次我真不想吃，便在放學過後把她的食物留在抽屜里。

後來她在我抽屜找書時發現了這件事，我記得那時她“啪”一聲把書砸到桌上，滿臉通紅，樣子像是生氣又像要哭泣，她個頭小，看上去像是水煮過頭嗶嗶響馬上就要爆炸的電子壺。

她不理我好幾天，氣消后恢復原狀，還是會找我說話，跟我說最近看過的心靈雞湯，只是下課再也不會給我買食物了。

雖然平時都是夏敏在對我好，但是我還是有點良知懂得回報這種事情。

那時我們16歲，夏敏就和其他女生一樣，喜歡偶像，愛看那些熱衷于搞浪漫氣氛以此來俘獲少女芳心的虛構愛情電影。有套這類型的電影即將上映，她碎碎唸了好多天說想看，那個時候的話題都圍繞在這裡，但是電影院在的地方火車下來后要好遠的路才能到，她家教嚴，父母雖不反對，但也不會帶她到電影院去的。

她特別沮喪，後來雖然說算了算了，但依然愁眉不展。那時在火車上我打趣說，你少對我說那些心靈雞湯，不對我碎碎唸幾天我就想辦法帶你去看，她坐起，一雙眼睛在發亮。

第一天，除了非常必要不然她不跟我多說一句話，問她事情她能用點頭搖頭代替就不會開口。

第二天，她壓根兒不睬我了，絕交式封口，在火車上也分開坐著，看著她我自己也憋得慌。

第三天，我投降，我說我們去看電影吧。她跳了起來。

帶著她轉了幾趟車，終於到了城市。平日都在學校看到她，其實我們很少會一起外出，這天她穿了一件花裙子，我笑她大媽，其實心底在稱讚，她認真打扮起來其實也蠻好看的。她嬉皮笑臉，說我是大媽你就是大叔，我說我是有善心的小孩陪大媽出門。

綠燈了，我說大媽，小弟要牽你過馬路了，然後立馬抓起她的右手前臂走過對面街。一路上她沒作聲，扭過頭來發現她滿臉紅彤彤，這次看上去不像是要爆炸的電子壺了，像是一顆鮮艷的紅桃。

電影很無聊，現在回想起我完全忘了劇情說的是什麼，或許那時電影播到一半我早已經睡著了。只記得電影結束后離場夏敏很開心，活蹦亂跳的，不斷哼著電影主題曲的旋律。

離開的時候她突然變得很認真，朝我說了聲謝謝，我頭一歪，作了個昏睡狀，用以表達我為她犧牲了一天的青春看了場無聊電影的不滿。

高中畢業以後不搭火車好多年，機緣巧合這次又回到了當年那每天都在乘搭的火車里。

看著窗外風景不斷在變化，忽然想起之前大夥一起放學的情景，不知道同學們都過得怎麼樣了，還有那個每天在耳邊嘰喳的夏敏，突然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腦中不知覺浮現出了當時她那張哭花的臉。

在學校的最後一天，大家雪白的校服都被畫得亂七八糟。

我找了很久找不到夏敏，後來發現她躲在我們班上偷偷垂泣。

我知道她在哭什麼，她畢業以後就要跟家裡一同搬到好遠的城市去，她心裡一定在惆悵，在難過，在不捨。

至於有沒有不捨得我，我沒有問，她沒有說。她掩著面在桌上哭，我靜靜地坐在一旁，無需言語，無聲的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在這最後一小段時間里陪伴著她，也讓她陪伴著我，默默感謝這些年有她。

後來我衣服上最後一處空隙留給了她，她在上面畫了一列火車，車窗內有兩個小人，一個可愛的大眼睛女孩是她，一個頭上都是雜毛的小眼男孩是我，之後再寫了一段字在下方。

“各自修行，後會有期”

人生就是這樣，列車經過的時候外頭風景盡收眼裡，再漂亮你也只是路過，你還是要回到自己的地方，而那些到站下車的人也終究要去往不同的地方，我們只是互相從對方的世界擦肩而過，時過境遷之後，若是還能記得當初那處風景，那些陪伴過你的人，還能感覺到那股溫暖那便算已無遺憾。

那天從學校回到家后盯著夏敏給我畫的那幅圖，后自己在小人手上多補上幾筆，將我們的手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