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孤台乃省级重点保护之名胜,我在赣州读书近三年,都未曾真正深入了解郁孤台。先前涉足多次,或结伴,或独行,均无获而返,总觉得余情未了,缺少点什么。
今年八月,因工作忙碌,身心有些许疲惫,恰逢闲暇,便借此机会,独自一人重温郁孤台。
从文清路下车,步行数百米便到了郁孤台入口,走近郁孤台,像是步入了宋朝,其虽建于唐,却兴于宋。眼前视野开阔,一座四贤坊立于眼前,造型精美,气势逼人,四根石柱拔地而起,中间略宽,两边稍窄,以供行人进出,侍远而望,如宋朝伟人并排而立,蔚为壮观。
石柱刻有文联一副,上联为“赵忭疏险滩刘彝福寿惠千古”,下联为“濂溪创理学文山丹心昭四贤”,横联“四贤坊”,附之以“赵忭,周敦颐,刘彝,文天祥”八字,足以证明宋朝四贤对后世的贡献。
此时游人寥寥无几,往四周远眺,周边树木蓊蓊郁郁,葱翠迷人。一座军门楼映入眼帘,像是一位宋朝老将,威风凛然,挺胸而立。身为一名现代游客,唐突闯入这座有着近千年历史的古城楼,难免心生敬畏,我似乎成了一名入侵者,从城楼下步行而入,竟然给人一种危机四伏的紧迫感,于是,我疾步快走,加速通过。
我突然心生疑惑,四贤坊立于前,军门楼居于后是何道理?如此设计,原因何在呢?宋朝历来重视以文治国,重文臣而轻武将,难不成是这个缘故?我这样想着,前方步行街便热闹起来,街道两边商铺店面林林总总,饰品摊点群集,均结合现代,古代两种元素,别具一格,颇具美感,只是,这并非我此行的目的。
折途而返,往四贤坊侧边直登贺兰山顶,贺兰山为赣州城区制高点,像是龟壳的顶部,郁孤台便坐落于此。步入郁孤台,迎面扑来的是一阵阵古柏的清香以及来自悠远历史的红漆的幽香,四面竹树环绕,小路清幽宁静,路面由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石块铺成,光滑别致,高俊挺拔的树木垂下了葱绿的叶子,形成无数清爽的绿荫。
突然,一只鸟儿叼着野果从树枝上飞落下来,落在林荫的石墩上,啄着野果,倏忽又左顾右盼,动作灵活机警。我走了上去,鸟儿嘶叫一声往深山飞去,把野果丢弃在石墩上,我拾起野果,用鼻子闻了闻,往旁边的水池里抛去,池中水立马荡漾开来,像是一面大树的年轮,零星的光亮透过翠绿的叶子投射在水波上,粼粼闪闪的,水中树影曲折不定,足具印象画派的风格,整个池水像是一幅动态的中国水彩画,魅力十足。只数秒,水彩消失殆尽,年轮也不见了。
踏进郁孤台,才感觉自己真正踏进了宋朝大门,此刻,我似乎真正地站在这位年迈的词人身边,往三楼走去,椅靠在郁孤台顶端的栏杆上,静静地闭着双眼,我似乎听见了他的呼吸,微妙与沉静。我看见了他激情澎湃,满腔热血的雄心在跳动,慷慨与激昂。我看见了他安详沉着的面孔,皱纹密布的苍老的肌肤,还有那鲜血,那红色。
倏忽,山间传来一阵啼叫声,让我毛骨悚然,这是金兵手持长鞭,长驱南下侵宋而带来的战马的嘶叫声?噢,是我的错觉,这是山间传来的几声鹧鸪的啼叫,清脆与响亮,凄切与悲凉。
我想起辛弃疾登上郁孤台的情景,也想起了他的《菩萨蛮 书江西造口壁》: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此刻,我似乎正处于近千年以前的战乱的南宋时期,说不上感同身受,却也感慨万千。
站在郁孤台上往西北角眺望,如巨龙般雄健的章水和贡水在八镜台的龟角尾汇合成赣江,往鄱阳湖流去,噢,它还要往更远的地方流去,长江,东海。我真想驾一叶扁舟,顺流而去,当柔和的晨曦打在东海之滨,我将酾酒临江,在柔嫩的沙滩上与朝阳对饮,是何等乐事啊。
艳阳当空,往山下走去,踏过幽静的林间小径,宏伟的宋城墙便清晰可见。
宋城墙分东西两段,以其高低逶迤之势与秀丽江水形成了美妙的反差,西段始于西津门,沿章水北上至八镜台,东段则从八镜台沿贡水经涌金门,建春门至东河大桥,倘若从高空鸟瞰,宛如一把弯弓,直指西北长安呢。
漫步在古朴蜿蜒的宋城墙上,景色又与郁孤台大相径庭,只见城外一江清流,近处街坊鳞次栉比,远处青山农舍云烟缥缈,偶有白鹭横空飞过,秀色可餐。只可惜,此刻并非傍晚,倘若以傍晚时分来此闲游,必定陶醉其中,流连忘返。
这样一游,时间像江水一般悄悄流逝,阳光火辣,纵有千万闲情雅致,也将屈服于暴晒了。
早就有所耳闻,据说赣州老城地下排水系统绝佳,堪称举世无双,我想一探究竟,却不知其名,我带着这个疑问,沿着宋城往回走去,一座装潢质朴,足具简约风格的古宅吸引了我,我走了进去,与当地年过六旬的老人闲谈良久,总算有些收获。我锲而不舍地继续探究,渐渐的,它神秘的面纱被我揭了下来。
原来这闻名于世的城市地下排水系统名叫“福寿沟”,据史料记载,福寿沟是由北宋熙宁年间赣州郡守刘彝所创,他经过反复思考和实地勘探,比较科学地提出了根据城市西南高,东北低的地势特征,以文清路为排水分界线,东南部以福沟命名,西北部以寿沟命名。福寿沟完全利用城市地形的高差,采用自然流向的方法,把城市雨水,污水排入江中,并且,考虑到江水倒灌等因素,刘彝还根据水力学原理,在出水口处,造水窗十二,视江水消长而后闭之,水患顿息。
让人惊叹的是,福寿沟历经近千年,至今依然完好畅通,造福于城民,我突然记起四贤坊的上联“赵忭疏险滩刘彝福寿惠千古”,真是实至名归。
正值晌午,口干舌燥,饥渴难耐,幸好觅得餐馆一家,名为“月色印象音乐餐厅”,馆内桌椅俨然,环境幽雅,音乐迷漫,令人陶醉。遂点来小菜两碟,淡酒数瓶以下肚,酒至半酣,取笔以记之,文章名为《郁孤台小记》,权当游台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