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诺突然从梦里醒过来,天还没亮,5:06。父亲和友人约好今天5:00出门,但是看样子还没有起床。几天前,父亲曾邀请他一起去,今天要出发了却没有叫他,不知道是否跟前天晚上父子俩顶了几句嘴有关。
尼诺并不生气,只是有点难过。关于前晚的争吵谁对谁错已然不再重要,他只是觉得父亲不应该朝他发火,因为他是他儿子。
父亲算是一个强势的能干人,享受做主和受人尊重的感觉,但自己并未察觉。常常因小事而发火,朝兄弟姐妹发火、朝工友老板发火、朝自己的妻子发火,身边人基本上除了自己的父母,即尼诺的祖父母,他都朝他发过火。父亲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太大的不妥,只是把这归咎于别人做得不对和自己的脾气不好。祖父母是尊重父亲的,所以他觉得也应该从父亲那里得到这样一份尊重。
三天前的晚上,尼诺、父亲还有三个叔叔一起喝酒,那四个男人的内心戏格外的丰富。最年长的叔叔算半个知识分子,爱钱、爱表达、和善而毒辣,之前一直受到其他三人的尊重,但是近年来兄长的尊严早已不复存在,只是碍于情面坐在一桌喝酒。最年幼的叔叔体面、善良、没什么文化。在文化人面前表现得毕恭毕敬,同时,对不及自己的人又带有几分傲慢。另外一个叔叔是处于更年期的话唠,表现欲极强,翻来覆去地重复同一个话题。常常乱说话,把这同心直口快混为一谈,并为此感到自豪。父亲听他们说的时间多过自己主动提起一个话题的时间,听完以后必定有总结。通常情况下,在一番话里少不了“但是”的存在,考虑问题显得很全面、看待事物显得很辩证。这在很多时候会莫名其妙地触怒尼诺,尽管跟自己毫无关系。
尼诺心不在蔫地听他们讲话,只是在他们毫无恶意拿自己开玩笑的时候随声附和两句,他时不时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望向墙外漆黑的天空。出门右拐即东方,他应该沿着那条路走下去,抛却金钱、名誉、世俗评价。长时间没能一个人独处,他仿佛跌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有快乐,却没有幸福。
刚回想完前几天发生的事,走廊里的灯亮了。吐痰的声音极为熟悉,是父亲起床洗漱了。父亲走后十分钟,走廊里的另一盏灯亮了,祖父起床了。他出门替人干活,不算辛苦但报酬不菲,因此他总是很热衷于接这样的事。祖父走后十分钟,另一条走廊里亮起了一盏灯。这一次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出门赴约。等他们都走了以后,尼诺迷迷糊糊地睡去,甚至忘了扔掉手里的纸。
一觉睡过去就是三个小时,他是被院里嘈杂的人声吵醒的。他知道有人来了,但是不知道是谁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