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代,如日出之阳的好时光,我没想到那时侯有意或无意中记住的好文章好句子,在多年以后,只消逢着某个机缘,便自然而然地从记忆深处冒出来,自然而然得就如同“一件小事”的发生。
“一件小事”说的是鲁迅先生的一次坐车经历,文章中我印象最深的一段话是“他对于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虽然“这一件小事,却总是浮在我眼前,有时反更分明,教我惭愧,催我自新,并且增长我的勇气和希望”。
看起来,即便小事,折射出的却未必是个“小”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遇到的小事也总忍不住想要探查深究,试图体味蕴藏其中的意味与内涵,并且,承受或无奈或欢喜的结局。
这天清晨,结束了照例的海边慢跑,顺便去广场边的小食店买了几个包子当早餐,随后悠悠闲闲拎着返回小区。
小区的绿化很好,道路不宽,打扫得十分干净,道旁盛开着紫色的兰花,还有艳红的三角梅和朱槿花,高高低低地掩映在一片深深浅浅的绿意中。
突然lucky大叫起来,我忙拉紧手中的牵引绳,意图阻止。
抬眼向前看去,原来是那只白色的流浪狗,对它,我倒并不陌生,在小区散步时常会遇到,只是以往一听到lucky的叫声,它便迅速逃开。
今天有些反常,它似乎想要接近我们,可是慑于lucky的警告,它在犹豫,上前不敢,离开不甘,它就这样且进且退、忽远忽近地跟着我们。
突然,我想到手中的包子,是了,它一定是被香味吸引过来的,或许一夜的忍饥挨饿让它即使听到同类发出的威胁与警告也未能挡住诱惑。
我掰开一个包子,浓郁的肉香飘散出来,再轻轻放在路边,向它招招手,把lucky牵开一段路,远远地看着,想象着它就要享受一顿美味的早餐,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开心。
它试探着走了过来,就在快要接近包子的时侯,从它的后方开过来一辆电动车。
它立刻警觉地让开,其实,包子所放置的位置,丝毫不妨碍车辆通行,只是小小的流浪狗,在它的心里,安全一定比早餐更为重要。
这种电动车是岛上很常见的一种交通工具,体积不大,操作灵活,故而大街小巷均可穿棱自如。迎面驶来的这辆,除了前排的司机,后面还坐着五六个人。我期待着它赶快开过去,好让狗狗继续享用它的早餐。
然而,眼前所见到的却让我郁闷不己。
那车居然偏离了路线,直直地向包子辗去,末了,车头再回正,从我身边驶过。
什么情况?一时间,我愣在原地。
很明显他是故意而为之,这人有破坏欲吗?是在显示他高超的驾车技术吗?他明明看到流浪狗和包子的呀。
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晃动的是那司机看向我时颇为自得的笑脸,还有后座几人发出的刺耳笑声。
过去查看,皮馅早已分家,我无奈地拎起印着黑色轮胎印的包子皮,扔进垃圾桶。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那群人的恶意,流浪狗已远远地跑开。
我的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悲凉,在热带海岛宜人的清晨,感到了一丝寒意。
鲁迅先生遇到的车夫,为了搀扶一位被他无意中带倒的老女人,不顾雇主的催促,放弃生意去帮助与自己素不相识的女人,这件小事,让他自省的同时,也给予他希望。可是,百年之后,我遇到的一件小事,让我看到的却是潜伏于人性里隐隐的恶。
尊重强者,是一种本能,尊重弱者,才是长在骨子里的修养。
与百年前相比,经济飞速发展,时代无疑是在进步,可是,当精神层面的修养不能与物质发展同步时,时代算是真正的进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