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摄影:他培堪阿舅)
前些日子,每到晚饭时间,打开电视,就看到电视剧《姥姥的饺子馆》,剧里姥姥生的唯一男孩子老三,聪明善良,性格软弱,十分像我的阿舅。
在川西,我们把舅舅叫阿舅,河口上一带,用特别重的邛崃系口音叫起来,咋一听,像“挖舅”。
在农村,女人要是兄弟多,一旦出嫁,那是很威武的事,至少嫁到男方家不怕被欺负,身后有浪多舅子撑腰呀!
我妈只有一个舅子,她的弟弟我的阿舅,在家老幺,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我阿舅这个幺儿实属得来不易,所以我外婆百般疼爱(外婆好像个个都爱吧),以至于我妈说外婆把我阿舅爱得旋皮打哇的一点出息都没得。
以至于,我妈这个老大,和她的两个妹妹,自知没有舅子可撑腰,自然生长得十分泼辣能干。
在我的印象中,我阿舅长得个子高高的,浓眉大眼高鼻梁,面皮白净,爱读书,十分温柔可亲,我大哥长得最像他,都算得上是帅哥。
但不知为何,阿舅走路并不挺拔,总是病病殃殃的样子。
有一年,他拖着病体在我家住了很长时间,他闲时翻书,看了会讲给我听。我那时太小,一点也记不住。但觉得他很聪明博学。
后来他的身体(腿?)已经慢慢好多了,但他十分害怕别人知道他好了,好像还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他还偷偷带着我上山去砍柴,他都能把柴砍了背回家了,可是他不想回他的家,于是继续装病。也许他告诉过我原因,但我听不懂。
后来,他终于还是很不情愿地被接走了。
很少见到我阿舅。小时候,我好像也从来没有去过他家。
倒是我妈,对这个唯一的舅子弟弟,有一种我很不理解的爱恨,总是说他,但我又看得出来,她很是心疼他。
阿舅偶尔来我家看看,他一来,总是漏出一脸灿烂的笑,笑得眼睛鼻子都皱到一块儿。一口一个“阿姐”叫我妈,我妈总是故作生气地不是说他衣服不穿周正就是指责他样子邋遢。
阿舅不生气,他总是叫我“幺女”。在我印象中,能把小辈女儿叫“幺女”的男子,都是温柔可亲的男子,我爸一生就叫过我一回,还叫的是“幺儿”,显然,他虽疼我,但还是不够温柔。
阿舅是我这一生中两个叫我“幺女”的长辈之一。另一个,是我的二世亲人,已离世。
我离开家乡后,就更少见到阿舅了。
阿舅也老了,他还是喜欢包包里揣本书,什么易经八卦的,看了爱给人看相啊说点什么风水啊之类的。
每次听我妈叨叨他,都在说他不好好穿衣服,类似于衬衫穿在西服外边,领子窝起不理伸展……末了,总是说,老了老了还是像个娃娃一样!
阿舅有一儿一女,他给儿子取了个“叫花子”的小名,说是名字越贱越好养大。搞得叫花子兄弟长大了大家都不好意思喊他小名。女儿花子小时候长得可乖,如今也是很孝顺。
阿舅家现在也搬进了新农村的新楼房,日子过好了。他攒了钱放在包包里,来看我妈,还像小时候一样,瓜猫吊水旋皮打哇地说:阿姐,看,我有钱了!哈哈,我妈哭笑不得。
是呢,我阿舅和许多川西男人一样,一辈子可能真的没什么出息,也没有后人值得为他骄傲的地方,但是,他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辈子天真,善良,好脾气,传宗接代生儿育女。
我阿妈给我生了四个兄弟,所以,我的孩子有四个阿舅。我这要是嫁在川西,不知得多硬气啊!
要是加上整个家族的兄弟,我的舅子多得一时半会数不过来,个个都是硬气的川西汉子,这些川西阿舅们,还有练过武的,正直刚武,是真见不得自己家姊妹受气的。
可是我们川西女子,也是通情达理的,知道自家阿舅们的脾气,即便在婆家受了气,也不会轻易回去哭诉。彼此平安,才是最好的祝福。
有时候在外受了委屈,还是会很阿Q地想,哼,老子身后有一个排的阿舅!谁怕谁!
有他们在,就是硬气!
而其实,我知道,我是怀念那种最原始干净的亲情,亲人之间没有龃龉和误会,遇到事情总是会一致对外的简单。
愿我的川西阿舅们,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