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世界上最贵的房子里,住了十个月。
成长剪断岁月脐带的那一刻。世界多了一声哭闹。母亲多了一份负担。
婴儿时候,没有记忆。却是母亲最苦恼的时候。
而后的时光里,我慢慢知道,世上最难读懂的就是母亲二字;最难的工作便是如何做母亲,一个最简单但伟大的母亲。
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母亲。
第一次哭泣为我擦干泪水的是母亲。
第一声开口说话叫的是mama。
我是个迟钝的孩子,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有在母亲的操劳中懂得她的付出,更不知道她如何把柴米油盐的细碎过得温情,我在她的呵护下过了近二十年,看着流年偷换了她的容颜,原来不止英雄迟暮,美人也会迟暮,而所有的才情都会消失。偶尔看看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谁还没有激情燃烧的岁月,只是这些岁月已是干涸的泉,再也泛不起新的浪花,唯一留给她最真实的生活,是孩子的远去,是漫长岁月里的等待,是渐渐斑白的双鬓,是逐年衰退的身体。
透过二十年的光阴,再次感受母亲曾经对我的苛责,却是懂得了,她只是想让我从小时候就变的自立而强大,因为她知道,一个灵魂柔弱的人,很难对抗生活的苦难和风雨。但是她却又极其呵护她的孩子,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她的爱给不起另一个人了。
从幼体时散发的对母亲的依赖,在时间和流逝和年龄的增长中相互摩擦,衍生出各种纷繁庞杂的情绪,衍生出那么多的理所当然:母亲,理应打理家务,理应无条件的包容我们,理应为我们做一些我们无法达成的心愿。
母亲泪腺发达,是梨花带雨的。可能因为这辈子受了太多的委屈。她们那个时代的爱情,总归是要一个女人去学会依附一个男人,然后成全一个家庭,孩子更是她无法放下的牵挂。
“树本无心结子,我本无恩于你”。胡适说自己对于子女并无恩情,他把孩子生下来也并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如何居功?两个人稀里糊涂的替世间添了一片新叶,而这个人将来一生的酸甜苦辣,这个人将来在社会上的功罪,做父母的应该要负一部分责任。
我想,这大概是天下父母拼了命的教育孩子、对孩子好的原因之一吧。
也许我骨子里是个很难成熟的人,母亲又是个性子很急的人,彼时年少,没少跟母亲吵架,拗不过的永远是她。却忘了一个人对一个人的伤害可以多大,母亲的爱是急躁的,是不加修饰的。
高一那年寄宿,第一次离开母亲的视线。某次回家,母亲两眼泛红,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心仿佛被触碰了一般,问她发生什么了,她总是欲言又止,最后说自己得了癌症,我强忍内心的波动说,没事的,肯定能好。年少的我,第一次领悟了自己的无能。
后来的我,不再寄宿了,因为害怕啊,害怕不知道哪天母亲就消失了,一点音讯都没有的那种。她却总嫌我在家碍事,催着我去寄宿。上帝还是为我睁开了一次双眼,乳腺癌,早期,治愈了几年就好了。
母亲是心灵的故乡,母亲在,故乡不曾走远。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直视母亲,更像是直视自我、修正自我的一个过程,直面自己并不完美的灵魂世界,轻轻敲响回家的隐秘钟声。
仿佛还能记得,我横空出世的那一夜,医院产房柔和的灯光里,你望向熟睡的我,一夜无眠。
仿佛还能记得,你从我的哭声中惊醒,然后抱起含泪的我,在脸蛋上亲了个遍。
仿佛还能记得,我刚说的第一声mama,你看着我寻找你的身影,你会有多么的欣喜。
仿佛已记不清,什么时候,你的脸庞多了多少岁月的积淀。
仿佛已记不清,你在等我放学回家时望过了多少无人的街头。
仿佛已记不清,你送我离家时多么殷切的期盼。
母亲的爱,像秋天荒草丛生,像春天万物复苏,像冬天白雪皑皑,像夏天郁郁葱葱。
母亲的心里是哪个季节,取决于她爱着的你,有着怎样的心情。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母亲是开出淤泥的花朵,而我生在淤泥之外,嗅着芬芳,呼吸着新鲜空气,定当要用余生去守护这朵素雅芬芳的花,让他长久的开放。
母亲的爱,数不清,写不完,看不见。
母亲的爱,余生只余一首黄家驹:请准我说声真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