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鲁惠公,亦即隐公之父,有个大老婆,叫孟子。孟子没有生孩子就暴病而亡,死后,惠公请医生剖开了她的肚子,发现她的子宫里密密麻麻拥挤着无数蠕动的精虫,长得活像大头蛆,中央则是一个长着无数触须的蛋,蛋上有无数一张一合的小嘴,把触须送过来的精虫活活吞了进去。
看到这幅景象,惠公有好几个月没再碰女人,哪怕太医告诉他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确切说,是只属于尊贵的诸侯夫人的生理现象,一般的卿大夫庶人的老婆都无此殊荣,哪怕卿大夫们一再向他说明夫人的尸体连同那些精虫,连同那个大卵,都已经烧成灰烬,撒在汶水里,流入东海了,哪怕小老婆声子抱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息姑,亦即隐公,来到他床前,用娇滴滴的声音说,并不是每个女人都像夫人那样啊,您看,我不是给您生了一个各方面都很正常的孩子吗?惠公依旧对女人怀着极为强烈的畏惧和厌恶,哪怕在梦中见到她们,都会惊得尖叫起来,此时,旁边等待的寺人就会冲上前去,用一块湿手巾堵住他的嘴,用另一块湿手巾给他擦洗身上,然后将手伸到他裆下,握着他勃起的玉茎,轻柔地搓着,在他耳边不住安慰说,没事啦,没事啦,总会过去的。等惠公的精液像一汪浑浊的泉水喷洒在寺人的手上,他终于安静下来,噩梦暂时离开了他,他重新睡了一个好觉。
鉴于这种情形,大臣们都盼望着他能尽快死掉,这样他们就不至于每次上朝都听他唠叨昨晚又做了什么梦了。这些梦都大同小异,无非是某个面目狰狞的女人又压在了他的身上,行那不轨之事,他拼命挣扎都是白搭。
这时,宋武公派人来提亲了,大臣们都极力撺掇。惠公听说宋武公这个女儿仲子一生下来,掌纹形似鲁字(古鲁字上止下从),巫师占卜说将来必为鲁夫人,他的恐惧和厌恶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正因如此,他反而不敢拒绝这门婚事,只是暗暗下决心绝不踏入新夫人的闺房半步。
按照先祖周公留下来的礼仪,大婚之日,他们必须到太庙参拜,他们必须手拉手在祖宗的灵位前发誓每月至少同房十次,这样才能保证夫人顺利怀孕,保证公室的兴旺,保证社稷有主。惠公拉着仲子的手,感觉她手里的字好像小虫子在咬他的手,他想抽出来,却又做不到,这时,他听仲子低声说,我在国内听了好多您的趣事呢。惠公哆嗦了一下,说,是啊,我这些趣事就像小鸟,飞得到处都是。仲子说,你真笨,看到一个女人那样,就以为所有的女人都那样。就比如我手里有这个字,难道所有的女人都这样?难道所有的女人都能成为鲁夫人?惠公说,我怕的,不是所有女人都那样,是只要女人,就有可能那样。
你看,我是那样吗?——仲子掀起裙裾,让惠公看自己的肚子,惠公不无惊讶地发现这个女人肚子上的皮肤是透明的,从外面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有个小小人,正躺在那里睡觉。惠公把手放在肚皮上敲了敲,小人就站了起来,朝他施礼。仲子握着他的手不放,说,看到了吧,这就是你的儿子,只要你赐予他几滴精液,他就会很快长大,出生,继承你的社稷,你还有什么犹豫的吗?
惠公哆嗦着问,难道,难道就在这里吗?这岂不是对祖宗的大不敬?卿大夫们也会有异议的。仲子转身对大臣们说,你们有异议吗?大臣们都摇头说,社稷大事,有什么异议?祖宗们也都等着这一刻呢。
就这样,公子允,亦即桓公出生了。
春王正月
惠公死的时候,姬妾们,孩子们,寺人们在他四周围成一个小圈,卿大夫们在外面围成一个大圈,宫墙外面,国人又围成一个更大的圈,恭候着他的薨掉。在薨之前,根据周公传下来的的规矩,他必须讲几句遗言来确定接班人。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这是相当耗费体力的一个工作,令本来就不够美好的时刻更加难熬。惠公打心眼里讨厌这个工作,但祖宗定下的规矩又不能违反,于是他决定给这些非要让他按照老规矩办事,不让他清静的人添点麻烦。他让拉着公子息姑手的声子和怀里抱着公子允的仲子来到自己床前,说,关于继承的规矩你们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啰嗦了。乍一看,息姑是理所当然该继承社稷的,因为他既是老大,又非常贤能,卿大夫们也很拥戴他,但非常可惜,他的母亲声子没有仲子那么尊贵。这一点,很多人都不清楚,因为辨别尊卑贵贱是一件很复杂繁琐的事情,除非有这方面的天才,又经过长期艰苦的训练,才能胜任这项工作,而作为国君,必须胜任这项工作。息姑,我来考考你,你知道为何允的母亲比你妈更高贵吗?
息姑强忍悲痛说,我知道。我妈和他母亲虽然都是国君之女,但他母亲是宋武公的女儿,我妈是邾子的女儿,邾国比宋国要小很多,低很多,这是其一;他母亲的母亲是宋平公的夫人,而我妈的妈只是邾子的小妾,这是其二;他母亲一生下来,手上就有掌纹说她会成为鲁夫人,证明他母亲是受上帝眷顾的,我妈生下来没什么特别之处,这是其三;我妈自从生了我就没能再上您的床,他妈怀孕之后还能与您夜夜夜夜同床共枕,更说明他母亲是天生贵胄,这是其四;如果您愿意,我还可以列举出很多很多,但现在时间宝贵,我就不多浪费唇舌了。
惠公躺在床上点点头,说,不错,你能有这样的见识,说明你虽然比他卑贱,但也具备做国君的基本素质了。我如果立你为嗣,恐怕你肯定会推辞,但假如你推辞了,大臣们肯定不愿拥戴一个小娃娃做国君,所以你这一推辞,反而坏了事,不如你暂且摄政,等允长大了再传位于他如何?
公子息姑说,那自然是不错的,只是不知等他长大了,不相信我的诚意,反而派人来刺杀我,那该怎么办呢?
惠公说,那你就等死吧,就像我现在这样。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就这样,惠公死了,隐公做了摄政。
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
这一日,天上飘着蒙蒙细雨,隐公与母亲声子,公子允与母亲仲子,乘着一辆四轮马车,来到了都城南郊的蔑。蔑是一个很小的城,只有三丈见方。他们把马车停在城外,一同进城避雨,看城的老兵为他们端来了茶点。
隐公将茶点递到仲子面前,说:我不想瞒您,这茶点是有毒的,但它味道很好,不信,您闻一闻,尝一尝,吃了这茶点,不会马上死,甚至于吃了一次之后,不坚持吃,也不会死,不过它吃了肯定会上瘾的,吃了以后若不继续吃,那滋味还不如死了好。
仲子问:那以后天天吃,多久就会死呢?
隐公说:现在是春,到秋上就差不多了。你若不想吃,不想死,也好,等会儿我的表兄邾仪父就要来了,见你不吃这茶点,他会一剑刺死你,这样一来,出于面子上的考虑,我不得不出兵讨伐邾,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难免会有人员伤亡。你看,因为不想吃茶点,自己不仅早死了,还连累一些无辜的人为你而死,这么不划算的事,您肯定不会做。至于您必须死的原因,想必您已经很清楚,我就不用多讲了吧。
仲子说:明白,我必须死,我活下去对社稷有害。我会处心积虑让允来登基,但是,他何时登基,应该由您来决定,不应由我来决定。另外,我也不能死得太突然,让大家一看就是你让我死的,大夫们会觉得有碍国家的体面。但是,你不觉得让我这样一个冰雪肌肤的人就这么死去是一件很可惜的事吗?
于是,她脱下袍子,露出自己透明的肌肤,下面骨骼隆起的山峦,暗流涌动的血脉都清晰可见。守城的老兵见此景象,眼珠子掉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仲子脚下,仲子抬起脚踩住了它们。老兵眼前一片黑,趴在地下四处摸索,最后摸到了仲子的脚,又摸到了脚下的眼珠子,眼珠子在昏暗中看见自己的手向自己摸过来,也挣扎着想跳出去,但仲子的脚还是踩着它们不放。这时,门外传来了鸾铃声,仲子就放开了脚,老兵将眼珠子重新放回眼眶,还能勉强看见,但上面沾了好多土,看什么都是模糊不清了。
仲子吃了他的茶点,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做的茶点的确很好,以后我会来常吃的。
声子把自己的侄子邾仪父迎进了蔑,不住地拍打他身上的尘土。不过并没有多少尘土可以拍,因外面下着雨,尘土没能飞扬起来。
邾仪父看到还没穿上衣服的仲子,说:这就是我们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吗?
声子说:已经没有什么可商议的了。她已经无条件接受了我们的要求。
仪父伸手摸了一下仲子的身体,说:也无条件接受我了是吧?
仲子默不作声,将公子允抱起来放在他怀里。仪父用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举起来,发誓道:在您死后,以及我表兄死后,不能让此子继位者,有如此城!
城里的其他人也都举起了手。
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君子曰:毫无疑问,作为国君的夫人,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为国家生产储君。只有完成了这个职责,她才可以晋升为国母,亦即是说,凭借成为储君之母,她也自然成了所有国民之母,无论是已经出生的还是未出生的,无论是冠带之家还是贩夫走卒,都是她的孩子。
可以想见,那个被选中完成如此重要使命的少女,对于这项使命会怀着何等的畏惧。
申侯之女嫁给郑武公时,武公已经七十多岁了。武公年轻时热爱自由的单身生活,甚喜去桑间濮上寻花问柳,壮年时又勤于王室,戎狄未攘,何以家为,以至于蹉跎下来,等娶了姜氏,武公自己也很担忧自己能否留下一个合法的后嗣,就在合卺之夜对新娘子说:你不用害怕,你能怀上我的孩子,自然再好不过,要是怀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从外面找一个壮小伙跟你干,等你怀上就把他杀了,谁也不会知道这事,你可以安心做你的国母。
听了这话,本来就很紧张的姜氏越发紧张了,紧张得阴户怎么都打不开,武公见此情况也兴味索然,举而不坚,无法进入,就叹口气说:看来我们只好执行第二个方案了。姜氏含羞带怯地点点头。
但武公这种老奸巨滑之辈怎么会轻易满足一个小姑娘的要求呢?他把姜氏放在一个完全黑暗的密室里,叮嘱她说,壮小伙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把这看成主公给他的福利,因此万万不可和对方讲任何话,以免泄漏自己的身份。姜氏答应下来,武公就假扮成所谓的壮小伙去密室和姜氏幽会。他穿了一袭紧身皮衣,从头到脚都罩起来,只露出小鸡鸡,这样姜氏就不会摸到他又干又皱的老皮了。说也奇怪,一旦他扮成壮小伙,并且被姜氏认为是壮小伙,他也就拥有了壮小伙的活力,让黑暗中的姜氏大为满意,武公叮嘱她的话全都置之脑后,开口问武公:你叫什么?是什么人?武公一语不发,姜氏仍不肯善罢甘休,继续说:你害怕主公责罚你才不开口的吧?告诉我你平日住在哪里?你知道我是谁吗?恐怕我告诉你了你会吓死吧?武公甩手出去了。但姜氏怜惜他,怕真的怀孕了他被杀掉,在他走后,在地上蹲了好久,将武公的精液都排在了地上。
等她从密室出来,武公就问姜氏有没有跟壮小伙讲话,姜氏说没有,武公只在心里冷笑。
第二天,武公又去密室和姜氏幽会,姜氏这次更加钟情于他,更加管不住自己的嘴,把自己的身份,以及为何请他来接种,以及她为了保全他所做的努力,一股脑儿全说出来,并且说,你现在不敢跟我说话也没要紧,老头子看那样撑不了几天了,只要他一咽气,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因此你一定要让我知道你是谁,到时候我才好去找你。
武公仍然不答话,姜氏又说:你为什么总要穿着这件皮衣呢?你难道不想跟我肌肤相亲吗?单是交媾有什么乐趣?她想动手解那件皮衣,武公挣脱了,却被姜氏拔了一根阴毛去。
等她出来,武公又问她有没有跟对方讲话,姜氏还说没有,武公照旧在心里冷笑,让人去死囚牢找了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子砍了脑袋,送到姜氏那里去,说:这人跟自己的同僚炫耀说与君夫人有染,因此被我枭首了,以后我还会派别的壮小伙到夫人那里去,望夫人自重。
此举在夫人心上引起的恐惧甚至超过了武公的预期。接到人头的时候,姜氏正在研究那根阴毛,她想不通年轻小伙怎么会有白色的阴毛,想来想去,结论只有一个。
此后,武公再去密室跟夫人幽会,姜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甜蜜与激情,只是强忍着不揭穿武公的骗局,让武公沉浸在自己重返青春的迷梦里。她也不敢再往地上排精。就这样,她怀上了第一个孩子,寤生,亦即后来的庄公。
孩子出生那一天,姜氏梦见一头牛在一片泥地里狂奔,地太滑,牛摔了好几跤,每摔一次她都感到一阵剧痛,可她怎么也醒不过来,最后,那头牛来到地边的树篱,用角使劲撞那树篱,把姜氏撞得惨叫连连,可是,她仍然醒不过来,牛又转过身,用后蹄踢那树篱,结果被篱笆外面一个女巨人拉住蹄子,硬生生从树篱的缝隙里拉了身子出去,牛角卡在篱笆缝里,姜氏过去帮忙,最后牛头也拉出去的时候,树篱破了,姜氏终于醒了,感觉自己跟死了差不多。
当然,她并没有死,之后,她甚至又给武公生了一个孩子,亦即共叔段。很多人都认为段不是武公的亲儿子,理由之一,武公为了生第一个孩子已经竭尽全力了,绝无可能再生一个;之二,寤生长得非常难看,叔段则是出名的美男子,每次骑马出去打猎,街巷的女人们都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跑去看他,朝他扔鲜花水果,以至于男人们回家都没人做饭,怨声载道。(君子曰:这也是叔段后来失败的原因之一。)之三,如果不是武公对叔段的血统有怀疑,何以不把他立为储君呢?所谓长幼有序,也不过是一个托词罢了。
自从姜氏生了寤生之后,武公就陷入一种恍惚状态,大臣们来请示国政,他竟似全然听不懂他们的话,有些日子,他甚至忘记了吃饭睡觉,只是那样呆坐着,什么都不管。所有人都认为他很快就要薨掉了,结果,他居然就这么拖拉着挺了二十年,直到九十岁那年才咯嘣一声薨了。
那晚,叔段正在自己的封邑共城内与人饮酒,听到这消息,将爵往地下一摔,就乘着一匹快马赶往都城荥阳,来到城门不远处,他从马上滚下来,跌在土里,放声痛哭,一步一步爬过去,用手撩起路上的尘土往自己脸上身上抹。看门的小兵搀起他来,说:公子节哀,公子节哀,真是可惜,您来晚了,我们已经发了新的令牌了。
叔段止住哭声,拿过小兵的令牌,擦干眼泪,在灯笼下定睛细看,不仅破口大骂:这帮老畜生行动真快,我还没来就先立了新君!
小兵说:公子您再想想办法吧。实话说,我们也不愿让一个牛头人做我们的国君呢。
一等共叔段走远了一点,小兵就托邻城门住的一个老相好帮自己看着城门,从小巷子火速来到公府,说有机密要事容禀,寺人把他领到庄公的内室,小兵就向他转述了共叔段的话:这个老畜生不等我回来就自立为新君!庄公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为国家立了大功啦。于是领他来到厅堂上,将他的话转述给共叔段,叔段说:我说的明明是……
庄公说:你不必告诉我你的原话是什么,我只需要知道他说的不是实情就可以了,就将小兵做了殉葬。小兵那位老相好在武公陵前哭了整整三天三夜,粒米未进,滴水不沾。国家以为她忠诚,就破格让她做了门吏。
葬礼结束,叔段返回共城,很快接到了去京城的任命,另外还有一封姜氏的密信,信上說:为娘本想让他把你封到制邑,但是他说,制乃边境重镇,强敌环伺,城墙高峻,想当年虢叔在那里,正赶上戎人来犯,绝粮三月,虢叔因是个大胖子,被城里人捆起来,把肥肉一条条割出来吃了,最后合城投降了戎人,后来是父亲亲自带兵,才把城夺回,若把爱弟封于此地,国人肯定说我想故意嫁祸与他,不可,不可,他邑唯命。于是,为娘又为你申请了京城。京城没有制那么险峻,但更富庶,美女也更多,你去之后,尽管行乐,切勿聚财养兵,以免引起你兄长的猜疑。
叔段到了京城,在城中建了一座宣淫楼,秉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之旨,将城中精壮男子与美貌女子,不管已婚未婚,同姓异姓,都汇聚一楼,每日抽签配对,昼夜宣淫,饮酒作乐,好不热闹。这样大的动静,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了荥阳。上卿公子吕对庄公说:叔段如此乱搞,主公不觉得颜面扫地吗?庄公说:那有什么办法,寡人从小就让他占尽了风头,现在能保住国君的名分,别的小事就由他去吧。
如此过了几个月,叔段见平安无事,对宣淫一事变得厌倦起来,也不上宣淫楼,每日只把自己关在屋里,苦思冥想,闷闷不乐。
不久,他又收到了母亲的来信,说:孩儿啊,为娘现在很了解你的心情,娘不在你身边,你那些淫乐无论如何疯狂,又有什么趣味呢?为今之计,若要母子团聚,除非你举兵夺取都城,将你兄或杀或流放,自立为君,可保长久。
这封书让叔段感到极度恶心。他一点都不想见到母亲,更不想兴兵与兄长争权,但若不按母亲说的去做,他现在所有的一切肯定会失去,于是,他决定做做样子来敷衍一下,便将宣淫楼上的百名男女集合起来,假称要去打猎,带着他们向都城方向开拔。
情急之中,他完全忘记了要验证一下这封书的真伪。那是一封伪造得很拙劣的书信,就连伪造者都不相信叔段竟会相信这封信。而庄公之所以让人把这封信伪造得这么拙劣,其实是希望叔段能看出其中的底细,放弃起兵的打算,这样他对大夫们就可以有个交代,说:你看,我弟并无反叛之心对不?
去都城的半途中,叔段遭遇了大夫祭仲率领的伏兵。若不是那些美女吸引了祭仲他们的注意力,叔段可能当场就被擒了。伏兵展开了一场热烈的辩论,他们是强奸这些美女,还是解救她们,与她们发生正当的爱情,温柔的交媾呢?美女们也参与了这场讨论。当然,如果让普通人来处理这种事,则喜欢温柔的温柔地去干好了,喜欢暴烈的暴烈地去干好了,但军人习惯于统一行动,让他们分头行动无异于自杀,最后自然是祭仲终止了这场辩论,命令他们先暴烈后温柔,等他们终于满足以后,叔段已经跑掉了,据说是逃到了鄢。但也有很多人谣传他死于乱军之中,这对国母姜氏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她把自己关在那间自己与武公幽会的密室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拒绝见任何人,尤其是庄公。
庄公派人去说情,又让人在外面奏乐,又让男女在外面交媾,发出淫声荡语,引诱姜氏出来,姜氏只是一句话:不及黄泉无相见。
正当庄公踌躇无措之际,下臣告诉他国内最有名的孝子颖考叔求见。颖考叔住在郑国的西北鄙,为了此行准备了一些干粮和清水,放在母亲的床榻前,说:娘啊,儿要出门远行,大概半个月才能回来,这些干粮和清水,你尽量省着点用吧。大小便的话,就撒在床上吧,等儿回来再清理,不过,等儿回来,儿就做了大官了,伺候您的,就是丫鬟仆人了。这些人伺候你无非是为了钱,表面上恭顺,内地里恨不能将屎盆子扣在你头上,不过,我伺候你也不是出于真心,只是出于孝心。儿现在除了孝心,还有什么呢,没有工作,没有爱情,没有希望,这都是让您害得。好在现在机会来了,我们的国君干了一件很不孝的事情,遭到了全国乃至天下人的耻笑,我正好以自己的孝心做资本,去纠正他的恶行,顺便为自己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
庄公听说颖考叔来了,说:他这时来,岂不是让我颜面扫地吗?于是,就趴在地下,用自己的脸蹭地上的土。
颖考叔进到府中,也不管庄公,只管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酒足饭饱之后,将剩饭菜倒进自己带来的大口袋里,大声说:这是留给娘吃的,你们这些人,难道不知道我还有个娘吗?也不多给我准备一点?
庄公听到这里哇一声大哭起来,说:你有娘,难道我就没娘吗?
颖考叔趴到庄公耳朵上,低声说:主公,我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我已经找到方法可以让主公挽回颜面了。庄公擦擦脸上的土,问:如何?颖考叔说:挖井啊。
庄公恍然大悟,派人开了密室,拿了铁锹,铲子,畚,开始在室中挖井,密室不大,很快,姜氏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只好呆在他们挖出的坑里,坑越挖越深,终于涌出了黄泉。火速赶到的庄公跳进坑里,抱住姜氏,说:娘啊,娘啊,我们终于可以在黄泉相见了。周围的人眼里都涌出了黄泉一样浑浊的泪水,一半因为挖坑的劳累,一半因为面前母子相拥的景象实在太感人了。
姜氏说:孩儿啊,为娘这些年来一直没怎么疼你,倒不是因为你出生时让为娘受了苦楚,也不是因为你长得难看,你再怎么难看,为娘还是想跟你亲近一下的,至少也要让别人看到为娘是疼你的,可是,每次为娘想抱起你亲热一下,你那双炯炯有神的牛眼就浑身上下打量为娘,让为娘老大不舒服,之后也就与你越来越疏远了。你要知道,这并非为娘的本意。
庄公说:那时孩儿太傻了,总想窥探母亲,想知道每晚来后宫的男人,哪个是叔段的生父,现在想来,何必知道这个,就连母亲自己也搞不清楚吧?
母子和好如初,大坑中回荡着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