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也许我的文字还很稚嫩,无法表达那份沉重,但每每听人提起,心中便情不自禁平添几分惆怅。——余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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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生在那个允许有童养媳的年代,是一位普通的农家女,年轻时常常梳两条油黑的大辫子,就像李春波的歌词里唱的“辫子粗又长”。衣衫都是自己亲手织的粗布亲手缝制的,干净而清秀,可见真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姑娘。
那个年代似乎女孩子生来就是为了嫁人的,就是传宗接代的。天天锅前转到锅后,永远也转不出那片泥洼洼的小村落。一辈子从呱呱坠地就看到了暮年。
十八岁那年,由媒妁之言,嫁给了小自己一岁的他。那时,她认为自己是最幸福的。虽然他并不经常在家。她知道他忙,他是有出息的,是村里唯一的识文断字的能在县城当老师的人。他挣钱,她持家,照顾老人和小孩,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过着,平凡而幸福。
她以为自己的一生会这样安安稳稳地走下去。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听说他在外面有女人了。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宁愿是自己听错了。她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沦落为别人口中的秦香莲,那个曾经在戏文里听到的可怜的女人。
她,决定去县城找他。
当她推开宿舍门的一刹那,还是惊住了。那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竟然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坐在她丈夫的床上。她没有哭,也没有闹,更没有上吊。而是默默的回家了。
她知道他是要面子的人。什么都没说,便扭头离去。哪怕脑袋里已经山崩地裂、翻江倒海。
再来县城的时候,也没有闹,就是在学校大门口唱戏,她把他们的故事编成了戏文。歇一会,唱一会。围观者甚多。周而复始,学校里沸沸扬扬。他呆不下去了,卷了铺盖,跟着她回家。成为村里的小学老师。
那一年,他们结婚十几个年头了。
她丈夫做下的那些丑事,已经传遍十里八村,是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走过时,常有人指指点点,连他的学生也都在课下悄悄议论他。只有她,一直缄口不言。
她一如既往地给他洗衣,做饭,持家。他依然日出去学堂,散学而归。一切平静如往昔,似乎在这个家里从未发生过什么。
要说非要给那个故事来点后续的话,就是事隔多年,那个女人的女儿来了,来看看她素未谋面的父亲。她没有赶她走,热情地招待了她。临走给她带了一件新棉花做的袄子,说是比外面卖的暖和。
这时他们已是垂暮之年,四个子女已经各自成家。
她依旧每天为他洗衣做饭。他依旧日出去学堂,散学回家。
问世间情为何物?她不知道,也没有深究过,只知道在身边就好,能看到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就算天塌了,地陷了,还有他在,那个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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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从小就野惯了的,脾气倔强,认定了的事情,那是无论谁也改变不了的。她不喜欢扭扭捏捏,也不喜欢哭哭啼啼,小时候常常跟着男孩子东西村乱跑。邻居都说她是男娃投错了胎。
后来裹脚,她是死活都不从的,说是太虐待人了。那时候流行三寸金莲,脚太大是不好找婆家的,即使找到了,也都是一些不好的人家。她说宁愿不嫁,也不要虐待自己的双脚。父母拗不过她,只好随她了。
看到男孩子进学堂,她也缠着要读书。女孩子读书没用,识俩字知道男女厕所就行了,这是大人公认的看法。她不听,自己挣钱,把长长的辫子剪成了学生头,卖钱,交学费。终于如愿以偿。她也因此成了村里人眼中的怪胎。
直到去县城读高中遇见他,她这棵孤寂千年的铁树,忽如一夜春风来,一下子花开满枝。他们谈理想,谈生活,谈未来。她兴高采烈,终于有人懂得她了,当然,她也懂得他。
在这个世上,没有比懂得更让人兴奋的了。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因为懂得,所以更想加倍珍惜。
一半干柴,一半烈火。不不,这个比喻太庸俗了。她若是冰冻已久的冰块,他就是阳光,温暖了她的身心,还她本来纯洁剔透的灵魂。她也装饰着他的梦,是他期待已久的风景。
两情相悦,身心相许,天经地义。可是,她的爱情来在了婚姻的后面,这注定是个悲剧,在那个人言可畏的年代。
她知道的,什么都明白。还是义无反顾,追随着他。不要名,不图利。即使他跟着妻子回家,她亦没有怨他,因为她懂得他。是的,这懂得,已深入骨髓。
所以,她微笑着看他离开,心里默默念:保重!不用牵挂。
后来,下了学,她也教书育人。每次有热心人介绍对象,她都微笑,一一婉拒。除却巫山不是云。她比谁都更懂得这句话背后的苍凉、孤寂,还有绝望。
今生今世不能和他长相厮守,一起过男耕女织的日子,和他们的女儿一起生活也是美好的。女儿那么像他,仿佛他从来不曾离开。
该是女儿认亲的时候了,她把本子上那行早已发黄的地址告诉了女儿。她不再渴求别的,只要他能够看一眼他们的女儿,知道她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已抚养成人,就已满足了。
人生有涯,爱无边。那无限延绵的爱啊,已经融进了她的生命。俯首间,发已稀,鬓如霜。
一生,真真切切爱过,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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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很庆幸,在那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年代,他走出了禁锢心灵已久的小村落。去了县城工作。身后是人人羡慕的眼光,孩子学习的榜样。村里但凡有疑难杂事,定是要咨询一下他的。他感到荣耀的同时,也感受到了那份责任。
在县城,他觉得身心飞扬,才华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离人生的梦想,又近了一步。他想改变现状,让越来越多的孩子都能接受良好的教育,为美好的生活而努力。他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食堂用餐。也平易近人,课下经常和学生们打成一片,是他们的良师益友。
她是他的学生。也许是她能理解他吧,亦或是他们都懂得彼此。他不敢直视她的那双眼眸,有火,他怕自己会沦陷,更怕那火苗会灼伤了她。可最终还是没能坚守住那道防线,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接受了她,要了她,捧着她的脸,发现两个人都已泪流满面。
他知道她什么都不图的,只要是能看到他已很满足。他无法拒绝她的情,也无法掩饰自己的爱。他甚至恼恨自己成家太早,不应该听从父母之命娶了那个只会干活却说不得半点情话的女人。他更知道家里还有妻儿父母,可是他无法让自己清醒的选择。
爱情,家庭,两者失其一,他都会揪心的痛。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他徘徊着,犹豫着……
直到乡下妻子的到来,他乱了方寸,也做了一个要了他半条命的决定——回家。
你还年轻,找个好人嫁了吧。他临走跟她说。
她,抱着他,泪流不止。
他,头也不回,满眼泪光。
当看到孩子可爱的笑脸,他的心里有责任,更多的是酸楚。
村里的大事小事,都不再找他。陈世美,早已是背后的代名词。纯朴善良的乡亲啊,他无从解释,也不想解释。教书育人,抚养孩子是他唯一的使命。他常常跟他的学生说,做人不易,要想死后落到一个好人的名誉更不易。
那时,他已风烛残年。
逐渐滑脱的河坝上,常常看到一位老者的身影,踉踉跄跄踱着步,背微驼,手背在后面。眼睛不时地望望河湾,又望望前面的路。
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只是想看一看这河湾里的风景。
谁又能说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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