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此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突变

雪梅睁开眼，雪白的天花板不像是自己出租屋，向四周看看，床边打着点滴，床边还有个人趴着睡着了。是间完全陌生的房间，洁白、干净，有消毒水的味道。她皱了皱眉头，这应该是医院，自己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试着起床，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一样，到处都软软的，提不起劲儿来。她努力起身，倒是床边的人惊醒了，那人茫然地抬起头，看看点滴瓶，咕嘟了一句：“还多嘛”。

雪梅问：“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说：“我是护工，你是昨天晚上送来的急诊，现在终于醒了，我去叫医生。”

护工伸个懒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雪梅脑子里一片空白，昨天晚上急诊？昨天晚上她应该是在加班的，最近一段时间厂里来了好几个订单，都要得及，加班已经成了常事了，几乎每天都加班到深夜，流水线上的工作根本不是你想停就停的，时间一长人都像是机器的一部分了，按节奏把货物拿出来折叠又放进去，看似简单却要经历长时间的重复，先是枯燥后是麻木，最后只是机械的动作。

急诊？她是因为急诊送来的？那是出了什么事？她努力地回想着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一阵脚步声离房间越来越近，医生走了进来。

医生俯下身来，问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回答说：“浑身没劲儿，想起床又动不了。我到底怎么了？”

医生说：“你的手被绞进机器了，失血很多，好在送来抢救及时，命是保住了。”

医生明明声音不大，在雪梅的耳边却像是响起了惊雷，手绞进机器了，手绞进机器了，手绞进机器了，这几个字重重地打在她的脑子里，一瞬间她想起来了昨晚的情景。

她下午就感觉有些不舒服，脖子僵僵的，头也有些发晕，连日来加班引起的疲劳不说，就是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劲椎也难受。但是她还是和往常一样，选择晚上加班。工资是计件的，手上多做一件，工资就多一点点，机器的节奏是固定的，只有通过做的时间长来多挣点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她觉得扔进流水线去的有一个似乎没太折好，本来也没问题，最多品检时不过关，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拿那一个货物，手一下子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她发出一声惊叫，再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多么可怕的夜晚，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惊肉跳，还好过去了。她想看看自己的手，却仍无法动弹。

她问：“那我的手？怎么样了？”

医生说：“很遗憾，整个手掌完全绞进了机器，创面太大，只接截去了。”

雪梅闭上了眼睛，这一切要是只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她没有来到这城市，没有进厂，没有加班，没有失去一只手。她就一直生活在家乡的小山村里，和妈妈、孩子一起，种田、喂猪、养鸡，只是穷一些，不比现在要好得多吗？至少完完整整的，团团圆圆的。现在，一切都完了，没有手的日子怎么过？她觉得自己是活不下去了。

2被弃

雪梅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

医生说：“接受这个现实很难，需要时间。”

她没有说话。 医生走了，护工问她要不要吃东西，她只是摇头，毫无食欲。

下午一个打扮入时的美女走进病房，一看见雪梅便扑到床头，急切地问：“梅，你怎么样？痛不痛？” 雪梅听出了是春桃的声音，睁开眼睛果然是的，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回答的话哽咽在喉咙里，泪水在眼里越积越多，一下子冲出眼眶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春桃给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春桃又是心疼又是着急，问：“你到底怎么了？倒是告诉我啊。”

雪梅哇的哭出了声，边哭边说“我的一只手没了。”

春桃把她的头搂着，安慰着说：“先别急，命保住了就好。”

雪梅说：“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我还不如死了。”

春桃说：“胡说，没了一只手就不能活了吗？”

雪梅说：“活着干嘛？都是个废人了。”

两人正聊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气冲冲地说：“老子真是倒霉，怎么别人都好好的，就你打个工还把手弄残了。”

春桃站起来气愤地对着男人说：“高路，你还是个男人吗？自己老婆伤这么重，你还说这么难听的话。”

男人冷笑着说：“你少假惺惺的，残的人又不是你，你管我的。”

雪梅看着自己的老公，像是一个陌生人。两个人一起出来打工，在不同的厂里做事，几年来都忙于挣钱聚少离多，没想到出了事居然是这样的嘴脸.

雪梅冷冷地说：“高路你放心，我不要你管，我也不会拖累你，反正我们也没拿结婚证，现在就分手，你马上就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春桃说：“高路你要是走了就是个畜生，这是你老婆，你女儿的妈。”

男人说：“春桃你听见了，是她让我走的，不要怪我。” 边说边退，逃似地离开了。

春桃气得直哆嗦，转身说：“高路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雪梅说：“随他去吧，本来就是搭伙过日子，没指望他有多负责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春桃说：“别说这样的话，受伤就不活了，那你女儿咋办？你老妈咋办？”

雪梅一怔，一直沉浸在悲痛里，一时忘记了在老家等着自己挣钱的家人，她死了，她们怎么办？ 春桃说：“先安心养身体，厂里应该要补一笔钱给你的，我去找向总谈，争取多补些。” 雪梅感激地点点头，是啊，至少先安排好家人才行，要回老家看看孩子，把补贴款交给老妈了才能去死。 春桃让护工去买吃的，又给雪梅擦了身体，安顿好了才离开。

3仗义

春桃走出医院，重新回到阳光的温暖中。雪梅和自己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两人一起从村子里来这里打工的，只是走上了不同的路，春桃做了向总的情人，但是这没有影响两人的感情，毕竟从小一起长大。

她想了想，先去超市里买菜。 等到傍晚华灯初上，春桃已经把餐桌上摆满了精美的菜品，房间打扫得干净明亮，自己也穿上了粉色吊带丝绸睡袍。门铃一响便急急地打开门，贴心地把拖鞋让男人换上。男人走进来，紧紧皱着的眉头一展，搂住春桃的腰笑着说：“桃儿，一天也就是回到你这儿才感觉开心。”

春桃微微一笑，让男人去洗手准备吃饭，自己又倒了两杯红酒。男人夸张地跑进卫生间，还哼起了小曲儿。春桃看着男人发福的背影，毕竟不年轻了。

两人坐在餐桌上，男人惊讶地说：“今天什么好日子，怎么做这么多菜，还都是我爱吃的。”

春桃温柔地看着他说：“你一天在外面工作辛苦，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就在家闲着也无聊，做点菜算什么。”

男人的眼睛看过来，看到春桃低领下的春光，心头一荡：“还打扮得这么漂亮。”

春桃在男人的脸轻轻一吻，柔声说：“不是你今天要来吗？。”又给他盛了一碗汤，说自己炖了一个下午，让男人多喝点。

男人笑着说：“有什么事直说吧。”

春桃说：“没事就不能给你煲个汤？”

男人说：“是不是为了你那个朋友雪梅的事？”

春桃有点小吃惊，自己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过男人？毕竟是厂子里一千多号人的老板，看人看事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她干脆说：“雪梅是我带出来的姐妹，夫妻俩关系不好，老家的孩子和老人全指着她挣钱养活。这一出事男人管都不管，厂里可得对她负责。”

男人脸色变得阴沉：“你是向着还是向着外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生意多难做，成本多高，你想让我对她负责？你说我应该怎么负责？我还能养她一辈子？”

春桃也急了：“谁让你养她一辈子了，她人是在你厂里做事搞得个残疾人的，你总不能不管吧？”

男人说：“管，怎么不管，明天让工会的人去慰问，补几个月的工资。你也一起去，多少给些钱，毕竟姐妹一场。”

春桃说：“她都这样了，就补几个月的工资？那能顶什么用？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男人苦笑说：“讲良心生意就不要做了，再说厂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她一个人受伤，可见是她的命不好。”

春桃说：“命不好？”

男人说：“人是要信命的，她找个老公不行是她的命，打工弄残也是她的命。”

春桃问：“ 那我呢，我是什么命？”

男人说：“你跟了我当然是好命。”

吃完饭男人说还有事就走了，没有留下来过夜，春桃一个人喝完了一瓶酒，这真的是命吗？要是受伤的是她，男人会怎样处理？是不是马上就换一个刚进厂的年轻漂亮女工？给点小钱就包养了？

4翻脸

工会代表和春桃来看雪梅了，雪梅恢复得不错，护工说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底子好。送上鲜花和果篮，工会的人对雪梅表达了同情和惋惜，又在枕头下放了一个红包，客套几句就离开了，春桃留了下来。

雪梅让护工去买点东西打发了出去，两闺蜜说说话。

雪梅问：“你找了向总没，他怎么说？”

春桃说：‘问过他了，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雪梅苦笑着说：“我这辈子算完了，还谈什么吃亏不吃亏，我就想着回老家见英子一面，听她叫我一声妈妈，再把补偿款给我妈，让她照顾好英子。”

春桃说：“你好好养身体，向总这边我来找，他总不敢不赔你钱。”

雪梅说：“恩，全靠你了，现在一想幸亏有你，不然我出这个事了还不知道能找谁。”

春桃说：“你说实话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被人包养着不是正经女人？”

雪梅说：“我不会，都是为了生活，你看我老公这种男人，不是更让人心寒吗？只有在你需要的时候才看得出来谁是真正靠得住的人。”

春桃喃喃地重复说：“你需要的时候才看得出来谁是真正靠得住的人。”

坐了一会儿护工就回来了，春桃也就走了。她在医院楼下开始搜索工伤补偿相关的规定，渐渐心里有了底，她又发了信息给向总，约好了晚上见面。

这次她没有精心打扮，也没有准备美酒美食，而是直接地问：“你准备给雪梅补偿多少钱？”

男人一脸迷惑：“不是说了补偿几个月的工资吗？这样吧，看在你们是好朋友份上，补6个月的工资。她的医疗费、护工费、生活费都是我们厂里出，也不是个小数。”

春桃说：“要是我带她做伤残鉴定，按结果算工伤的话，应该赔偿多少？”

男人气愤地说：“春桃，你是不是我的女人？怎么会帮着外人来计算我呢？”

春桃说：“你要是不赔的话，我就带着雪梅的老妈和孩子来厂门口讨，雪梅残了，她们没法过日子。”

男人说：“我不信你做得出来。” 春桃说：“我也不信你做得出来，厂里人都看着，工人受伤了厂里究竟会怎么处理，要是你不让雪梅家人满意，厂里的工人也会知道自己值几个钱。”

男人气冲冲地走了，春桃第一次敢顶撞他，这女人不再听话了。手机响了男人看是春桃打的没有接，一会儿收到微信消息，三天之内给我转50万赔偿款。

5送别

雪梅出院了，春桃给她办好了手续，整理好东西，送她到火车站。

雪梅拉着春桃的手，依依不舍地说：“我走了，谢谢你一直在帮我，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春桃笑着说：“真傻，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不是应该的吗？”

雪梅低下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回去见见英子，把钱给妈了就算了事。”

春桃说：“不许乱说，你给我好好的，上有老下有小的。”

雪梅说：“我已经废了，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春桃说：“你先回去，我处理好一些事情就回来找你。”

雪梅苦笑一下，心想可能等你回来时我已经自杀了，还是勉强点点头。 离发车还有一会儿，两人享受着阳光的轻抚，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难得的自在。

雪梅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是怎么找到向总要到这么多钱的？我都不敢相信会补这么多。”

春桃神秘一笑：“你猜。”

雪梅好奇地说：“向总是因为你才对我额外考虑的？”

春桃脸色阴暗：“算是吧”

雪梅坚持问：“什么叫算是吧？”

春桃笑了：“他开始不答应，我说不答应的话也可以，我会去找他老婆要。”

雪梅吃惊地看着春桃，她没有想到春桃会威胁向总，原来这50万是春桃冒着失去金主的风险为她争取来的，为了她，朋友搭上了自己的轻松生活，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了。

春桃倒不以为意地说：“没啥，这是你应得的。”

雪梅问：“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和向总还会在一起吗？”

春桃说：“那肯定不可能在一起了，他说怕我了。以后又打工呗，又不是没做过。”

雪梅说：“我没想到是这样，为了我你舒服日子都过不了的，感觉怪对不起你的。”

春桃说：“什么舒服日子，不过是被人当个玩物而已，你的事出了我也看清了，万一我真有个什么事，是不可能指望他的，他这种人事事都是以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为原则，根本没把我当成什么有感情的人。我早看清早离开还好些。”

雪梅也附和：“一出事就知道谁是真的对你好了，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再想想所谓的老公，跑得比兔子还快，哪里像个男人？”

春桃说：“你找的男人靠不住，我找的男人也靠不住，以后我们不再指望靠哪个男人了，就靠自己努力过好生活。”

春桃的话像是给心里暗沉沉的雪梅点亮了一盏灯，她的世界虽然遭受了重创，但是也并非完全是一片黑暗，她还有真心对自己的好闺蜜，还有补偿的50万，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家，拥抱5岁的英子，拥抱妈妈，最后一次享受亲人的温暖，再离开人世。

当年她像一只活泼的小鸟儿飞出家乡的村子，满怀着希望和梦想来到城市，欣喜地看到和家乡完全不同的风景，高楼车流灯光灿烂，却只在厂里的车间找到安身之处，过着重复的机械日子，最后像折了翼的鸟儿，灰扑扑地回到家乡的田野里。

6回家

火车缓缓离开车站，雪梅木木地看着这座城市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淡出了视线，虽说在这里呆了几年，记忆里却只有无休无止地劳作、加班，除了在发工资的时刻有片刻的欢喜外，很少有什么新鲜的体验。一句话涌上心头，城市的过客。是的，住得再久也只是城市的过客，她的来去城市毫无感觉。

快要下火车了，她下意识地把左边衣服袖子往下拉了拉，近乡情更怯，她害怕遇见熟人，更害怕熟人的眼光落在她的手上而露出同情的表情，还好，大一码的衣服袖子长度完美地遮住了她的左手，只要她小心一点不把左边的胳膊抬得高高的，应该很难被人发现。

还好没有遇见熟人，她一下火车就急忙叫了出租车直奔家里去。

在路上给妈妈打电话 妈，我刚刚下火车上了出租车，半个小时就可以到家了。

哦，知道了，我和英子在家等你。

鼻子酸酸的，赶紧挂了电话，怕再说下去眼泪就要流出来了。马上见到亲人的喜悦和自己失去左手的难过交织在一起，我只看看她们，看看她们就离开人世，一切烦恼都不复存在，我会得到彻底地解脱。

出租车停在家门口的院子里，雪梅下了车，惊奇地发现家里的房子被完全翻修了，小平房变成了小二层，以前的砖墙结构变成了大块大块的玻璃，显得极为通透和明亮，妈妈和英子倒是出来了，却并没有帮忙拿行李，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她只好自己从后备箱里费劲地拎出了行李，心里有点小抱怨，但是想到她们并不知道自己出的事也就释然了。

走进家里，她吃惊地看到家里变化好大，不少新家具家电，收拾得整整洁洁的，呈现出清爽利落的感觉。

不由惊叹：“妈，怎么把家里搞得这么高级了？你哪来的钱？”

妈妈笑着说：“这几年你们两口子不是给我打了不少钱回来吗？我想着你们在外面挣钱始终还是要回来的，就全花在房子上了,还借了不少钱呢”

雪梅说：“什么，你全花在房子上了？还借了外债？不是让你存着吗，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妈妈说；“怕啥，不是还在挣吗？”

雪梅的气一下子上来了，她猛然卷起左边的袖子伸到妈妈面前，大声说：“挣？还怎么挣？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英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雪梅意识到自己的冲动，马上把袖子放了下来遮住。妈妈走过去把英子一把抱了起来，对雪梅说：“不还有一只手吗？怎么就是个废人了？” 雪梅一时语塞，讪讪地过来要接英子，英子却扭过身去不肯让她抱，她哄英子：“叫妈妈。”孩子也不肯叫，不光不肯叫，连看都不看她，好像有点怕她。雪梅一下子泄了气，想像中孩子的亲热没有，想像中妈妈的心疼没有，她对生活仅有的一丝希望都落了空，一下子茫然无措了。

7快乐

妈妈哄着英子，边对雪梅说：“你去做饭，给咱们英子做点好吃的。”

雪梅一下懵了，没想到妈妈在看到她失去了手后还会叫她做饭？不安慰和心疼就算了，还要她做饭？

妈妈催她：“看什么看，我都准备好了，你把鸡肉炖一下，炒两个菜就行，没问题，你可以做到的。”

英子惊喜地说：“我要吃鸡腿。”

妈妈温柔地回应：“好咧好咧，吃鸡腿。”

又白了雪梅一眼，“快去做呀，愣着干什么。”

雪梅不情不愿地走进厨房，还好，妈妈真的把什么都准备得好好的，饭已经煮上了，鸡肉切好了，菜也洗好切好，连秤姜大蒜辣椒小葱都切得好好的装在小碟里，她别扭地用一只手做着饭，自然不如以前一样得心应手。 她想叫妈妈来帮忙，又气她不体谅自己，干脆赌气自己想办法，悲凉地想，反正自己不想活了，给她们做一餐饭吃吧。等她死了，她们才会后悔不该这么对她。

饭快好了，她想叫英子和妈来吃，关了火后听见两人在聊天。

妈妈：“英子，妈妈回来了你开心吗？”

英子说：“外婆，开心。”

妈妈：“那你怎么不叫她？我不是给你说过，看到她回来就要叫妈妈。”

英子说：“我是准备叫的，但是又叫不出来。”

妈妈：“也不怪你，几年不回来一次，哪能一下子热乎起来呢？”

英子说：“我不叫她她是不是生气了？”

妈妈：“不会不会，哪有妈妈不疼自己的孩子的，你现在叫不出来，过几天熟悉亲热了，自然就叫得出来了。”

倒听得雪梅楞楞的，是啊，孩子连一声妈妈都叫不出来，是她和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她真的对不起孩子，也对不起妈妈。从她受伤到现在，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没有想过长期的分别，已经让最亲的母女之间有了隔阂，她们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东西，无法发自内心的亲热。 不是说英子爱吃鸡腿吗？她眼睛一亮专门把鸡腿用碗挑了出来一个，出来大声叫：“妈、英子、快来吃饭。”

三人围坐在一起吃饭，雪梅把盛着鸡腿的小碗放在英子边上，又捞出另一只鸡腿给妈，两个人笑容满面毫不推让，甚至开始比赛谁先吃完，雪梅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一个是生她的，一个是她生的，三代人在一起齐乐融融，真好。 她看着自己最亲的两个人，总也看不够似的，能给她们带来快乐真好，

此时此刻最快乐的人其实是她自己。这几年来她唯一的快乐来自于挣到钱，她以为只要把钱给她们就够了，这一刻她感觉到仅仅是在一起、仅仅是一起吃个饭，就能享受到幸福的滋味。不过幸福的感觉转瞬即逝，悲凉的感觉又回来了，心愿完成，她就要离开了，此刻的欢喜让她更加难过，也许不拖累亲人才是真的对她们好，但是她离开了她们得有多伤心。

8做梦

晚上雪梅想带英子睡，英子扭着身子不愿意，妈妈说算了，别勉强孩子，等多呆一段时间熟悉了自然会亲热的。雪梅叹了口气把一张银行卡交给妈妈，说这是她受伤厂里补偿的50万，让她保管好。妈妈接过来没说什么，扭过身去抬手擦了擦眼睛，转头笑着说：“那我得好好合计合计干点啥。”

雪梅一个人躺在床上，宽大的床、松软的被子，蓬松的枕头，舒服得让人每一个毛孔都放松了，这是在厂里宿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躺在家里的夜里，翻来翻去的睡不着，起床拿出包包里放的安眠药，住院时她说自己睡不着一天开两粒却从来没吃，偷偷地存了下来，已经有了快一满瓶了。按她的计划，孩子也看了，钱也给了，是时候了结这一切了。

临了临了，她又犹豫了，在家里自杀究竟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明天一早妈妈和英子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会有多害怕和伤心，不行不行，不能在家里。她穿上外套拿着药走出了房间，妈妈和英子的房间还亮着灯，一老一小的对话传了出来。

你要是叫她一声妈妈，她得高兴坏了。

我想叫来着，就是叫不出来。

乖英子，总有一天你会叫的，她在外面遭了罪了，都是为了我们呢。

外婆你别哭，别哭。

雪梅的脚突然重得不行，根本挪不动了，泪水先是一滴一滴后是一串一串，争先恐后地流下来，她怕哭出声来让屋里的人听见，轻轻地回到自己房间，把药重新放进包里，人又躺了下来，不，不能死，至少要听英子叫自己一声妈妈，就还等一段时间，她要对英子好，让英子感受到母爱和陪伴的温暖。恩，等英子叫她了，她再死也不迟。

她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睡意浓浓地来袭，她翻了个身，沉沉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们一家三个人在一片开满了各种野花的山坡上，她摘了一大把的野花，编成了花环戴在英子的头上，英子兴奋地叫：“妈妈，妈妈。”她开心极了，偏偏说：“英子大声点，你喊我什么？”英子更大声地喊：“妈妈，妈妈。”她们在阳光下青草地上大声地笑着追逐着打闹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在天地之间，如此亲密、纯粹和幸福。

9惊喜

雪梅是被鸟儿的鸣叫声叫酲的，一大群鸟儿像是在她家的大树上开会一样，叽叽喳喳闹个不停，清脆宛转地提醒着她黎明的来临。经过一个长夜充足的睡眠，她神清气爽，格外舒服。家里静静的，她跑去英子的卧室看，没有人；妈妈也没看见，便自顾自洗漱了出去溜达。

正是阳春三月的天气，村子里一片春光，绿草如茵，野花四处开放，蜜蜂嗡嗡地飞舞，田里初长的作物显得生机勃勃，一条条路绕着小村通到了家家户户，她转到自家承包的山林里，惊讶地看到原来的杂草灌木丛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桃林，总得有几十亩的桃树，全是矮化品种，成排成行地长在山间，正在盛放着，满树满树开满了粉红的花，像是一团一团的红云浮在树上，美得像是一场梦。

不知什么时候妈妈也来了，她急忙问：“妈，这是什么时候种的桃树？打整得这么漂亮，这还是我们家的山吗？”

妈妈说：“这是去年才种的，现在不是搞扶贫嘛，驻村干部挨家挨户来看适合发展什么产业，我们家缺劳力，就选了种桃树，苗子也是帮扶单位免费送来的。”

雪梅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这么好，你要不说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们家的山，以前就是长满了草的一座荒山，现在说是景区也不过分。”

一个男人接过话头说：“要是真想成景区，还要加入一些元素，不然就显得太单调了，人家一来看看桃花，拍几张照片，录几个视频就回去了。”

雪梅转过头去看，这个过路的一个男人个子不高皮肤晒得黝黑，穿着一套运动服显得人很精神，他看着不像是本村的人，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

妈妈很熟悉地和男人寒喧：“赵班长，你看还要加入一些什么元素才能吸引人来玩呢？”

男人走了过来，和妈妈并排站在一起，亲热地说：“黄姨，你看现在你这山上的树长得多好，上次我给你说的那个办个养鸡厂的事你说没人手，现在姑娘回来了，我看可以搞起来了。”

雪梅疑惑的目光转向妈妈，妈妈说：“可不是嘛，以前是缺人手，现在我姑娘回来了，我们好好合计一下，看这个养鸡厂怎么个办法。”

雪梅真的对妈妈要刮目相看了，她不在家的这几年妈妈不仅把英子带得好好的，还把家里的房子翻修得十分漂亮，把后山打整得赏心悦目，现在还想要办养鸡厂，言语之间流露出的自信和果断，是她以前没有发现过的，不过，这个男人肯定是不知道她是个残废，不然不至于认为她们两个女人可以办厂。妈妈是知道的，怎么也跟着瞎计划呢，雪梅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默默地站在一旁。

男人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爽朗地笑着说：“黄姨，那我们可说定了，现在就去村委会，几个人好好拉扯一下你这个事，姑娘叫什么名字？一看这样的年轻清亮的人回村里我就特别开心，要发展还得靠年轻人的干劲和精神。” 雪梅没有说话，妈妈抢着介绍了她的名字和年纪，一把拉着她的手说要去商量这个事，雪梅推脱说要照顾英子，妈妈说已经送上幼儿园了，没办法只好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村委会。

10新路

三个人来到村委会，赵班长热情地向雪梅介绍了驻村的尖刀班成员，他们一共三个人，是省发展银行扶贫工作队的工作人员，除了赵班长已经40好几了，小王和小李都是20几岁的年轻男孩子，已经在这个村工作了一年多，对村里的情况相当了解，加上村委会的人，大家听说雪梅家有意向办养鸡厂都很开心，赶紧让母女俩坐下，开始讨论怎么落实多大规模，有些什么项目支持。

雪梅有些无所适从，明明讨论的是她家的事，她却没有一点儿参与感，事情的发展和她想像得完全不一样，回到老家并不 是她想像的母亲的心疼和孩子的亲热，大家似乎都过得热气腾腾的，并不因为她失去了一只手而感到伤心，她自己从受伤后到现在，痛苦程度也在一天天消融中，从最开始的不能接受，到后来的决定看看妈妈和英子后自杀，现在好像也不必急着自杀了，生活的画卷向她展示了另外的一种可能，在家乡的小山村里，即使失去了一只手，也能生活得美好。

小王地声音把她拉到现场：“雪梅姐，你刚刚从外地回来，对办养鸡厂有什么想法吗？”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倒也如实说：“这个我们没有办过，只有散养十几只的经验。在外面厂里上班时，大家都说现在吃的鸡蛋都是农家鸡下的，没有土鸡蛋香。”

小李说：“姐这个想法好，要不就把养鸡厂办在桃树林里，散养着，现在城里人都爱吃土鸡、土鸡蛋的，不愁销路。”

村书记肯定地点点头：“是这个理，找几个工把山弄围栏围住，让鸡在桃树下吃虫子，对桃树也好。”

赵班长大声说：“我看这个事就这么定了，我们分工，小赵负责找人先把围栏搞好，小李负责找人把鸡舍建起来，我来联系鸡苗，围栏和鸡舍一完工，鸡苗也要到位。”

雪梅妈妈笑容灿烂说：“你们把我家的心都操完了，我们母女倒什么事都不要搞得？那不行，毕竟是我家的事，我们还是要参加才行。”

赵班长说：“那肯定是以你们为主，我们不过是当个参谋出个主意跑跑腿，关键怎么个搞法还是要你们定，围栏的位置，鸡舍的大小，养鸡的数量，还有工人的工资都要你们具体责任，我们台子搭完了养鸡也是你们的事，赚的钱也归你们花嘛。”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雪梅也笑了起来，笑声在这三月的阳光和春风里飘荡，雪梅冰冷的心里像是裂开了一道缝，生命的热情像一条蛇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

11取名

这几天家里闹哄哄的，驻村工作组的工作效率很高，工人第二天就来了，雪梅妈妈带着他们指范围，又是帮忙找工具，雪梅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妈妈安排说：“先烧水，给大伙儿泡杯茶喝喝，然后准备两餐饭，冰箱里有肉，田里有菜。”每个人都在忙着，雪梅也不好矫情，得了，做事吧，虽然说一只手不太方便，但是好在有右手，灵活度还可以，只是比以前做事慢些，要的时间长点儿，还能应付日常的家务。

不过几天时间，养鸡厂就像模像样了，鸡舍在桃林的西边，是让鸡晚上休息的地方，遮风挡雨保温，一排排原木的笼子结实整齐。整个桃林用栅栏围了起来，完工的第二天赵班长就送来了500只鸡苗，小鸡长着黄色的绒毛，小嘴尖尖的，叽叽喳喳地叫着，可爱的样子简直让雪梅的心都萌化了，她捉起一只小鸡，软软的一个小生命躺在她的手心，她似乎能感受到小家伙的心跳，轻轻的却有力的，这么小的东西却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呢，这是来自于渊源流长的古老生命的密码，让每一个偶尔来到世间的生命都会尽最大的努力活下去，不管环境如何变化，生存的渴望会贯穿一生的时间。

雪梅的生活更忙碌了，英子的接送她主动包了，她欠英子的陪伴要补上，鸡厂里她也在精心经营着，打扫鸡舍的卫生，每天喂食，查看鸡的生长情况，还在网上查找了不少相关的知识，县里畜牧局组织的培训她每一次都参加了，认识了不少同行，失去一只手的痛苦在慢慢淡去，有时候她自己都忘记了这回事。

赵班长人挺热情的，隔三岔五来看看，不知不觉小鸡都长大了，桃树上也结出了一个个粉红的水蜜桃，桃树下鸡群或低头觅食，或追逐跑跳，让这片桃林显得生机勃勃。

赵班长说：“雪梅，鸡长得不错，眼看着就可以出栏了。”

雪梅不无骄傲地说：“可不是，还要谢谢你们的帮扶，不然也没有现在这个样子。”

赵班长说：“是时候考虑销路了，你这鸡最大的特色是散养，你看是不是找个点来宣传一下，吸引人们自己来购买？”

雪梅说：“我读书不多，还请你帮忙想想。”

两人同时看向桃林，阳光下鸡群自由自在的活动着，有些格外调皮地跑着

赵班长有了灵感说：“要不就叫桃园跑步鸡？”

雪梅说：“桃园跑步鸡？听上去很有意思。”

赵班长说；“你看现在的人都喜欢吃土鸡吧，但是并不具备分辨土鸡和农养鸡的能力，你直接打桃园跑步鸡的名字，配上实地图，肯定吸引人。”

雪梅妈妈也走了过来，很满意这个名字：“桃园跑步鸡，这叫着多响亮，我喜欢，哈哈。” 三个人都很兴奋，赵班长说，我先试试水，在抖音和朋友圈发个视频，宣传宣传你们的桃园跑步鸡，看看反应。我先回村里去，多拉几个人宣传一下。 雪梅母女看着赵班长开心离去的背影，相视一笑。

12流量

村里一下子来了不少车，都是开着导航到雪梅家的，他们要来看桃园跑步鸡。雪梅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有些慌乱，妈妈从容些，招呼大家进桃园随便看，马上给赵班长打电话。 赵班长说他们知道了，马上赶过来，不一会儿就带着小李和小王来了，原来这天是周末，不少人看到他们发的视频了觉得生动有趣便来玩了，这下眼见为实，挂在枝头的水蜜桃粉粉嫩嫩惹人爱，树下的鸡人一多便飞快地窜开，咕咕咕的叫声此起彼伏，有人在问：“你们这桃多少钱一斤？”有人在喊：“你们这鸡怎么卖呀？是自己抓还是你们帮着抓？”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鸡一百块钱一只，桃子今天免费但是每个车最多只能摘5斤，这样在什么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可以方便地结算。这是乱哄哄的一天，雪梅忙到飞起，一会儿帮忙捉鸡，一会儿称桃子，一会儿给客人泡茶，一会儿收钱，还好工作队的同志帮忙，才把这一天应付了下来，客人还想在村里吃饭，雪梅母女实在忙不过来，小李把他们带去了村里条件相对好的人家才安排了下来。

忙了一天大家都很累，好不容易客人都走了，乱哄哄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雪梅准备休息，赵班长却说要一起开个会，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具体做法。

赵班长说：“看来我们前几天发在网上的视频引来了流量，今天来了不少人，大家不仅仅是来欣赏风景的，还有消费需求，想买桃的、想买鸡的、想就餐的，我们没有在事前就考虑到这些具体的需求，导致场面很混乱，现在我们好好合计合计，怎么妥善地安排好，充分利用好咱们的现有资源。”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像今天这样打乱仗大家累还不说，处理事情也没条理，要是再像今天这样来人了，又要临时叫人帮忙，还不一定找到合适的人，经过一番讨论，把事分成了迎客、茶水、充足的休息位置、销售、处理、包装、结账、餐饮几个环节，每个环节安排到具体的人，这样雪梅母女两个人就明显不够。

小李说：“要不咱们成立一个专业合作社吧，就叫桃园跑步鸡专业合作社，还找几户邻居参加进来，要是雪梅姐家的收益情况能让大家动心的话，这种林下养鸡的模式也可以推广。”

赵班长肯定了小李的想法，说：“这很可行，我们先成立合作社，这样壮大成员，也可以有效地分工协作，充分利用好当地的资源，探索出适应本地的经营模式，推广后扩大面积，形成规模，可以让更多的村民增收，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

雪梅说：“以前我觉得只有出去才有个奔头，看来回来也可以创业，能在家乡挣钱又何必背井离乡呢？我想联系春桃让她也回来。”

小王笑着说：“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看你一回来，村里都有朝气多了，以前村里的年轻人都出门打工了，就剩些老人和孩子，要是还能回来一些年轻人，肯定会有更多更好的创业路子。”

雪梅妈妈说：“可不是吗，家里可以挣钱何必出去呢，孩子也可以在父母的陪伴下长大，现在英子可比以前活泼多了。” 大家都笑了，在雪梅家的小院子里不知何时夜空中升起了一轮圆月，硕大而饱满，将温柔的光洒下来，洒到静谧的村子里，洒到小院子里每个人的眼睛里，明亮又温暖。

13助力

春桃也回来了，在雪梅的信息攻势下，也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回到了老家的村子。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桃园跑步鸡合作社已经成立了，制订了产业发展的方向，细化了具体的措施，每个成员分工负责，很快就有条不紊地运转开，以雪梅家为中心辐射了周围十几户，有的复制林下养鸡模式在自家山林发展的，有专门负责杀鸡处理搞好包装的，有开农家乐提供餐饮的，这样从外地来的客人享受到青山绿水风景的同时，也能方便地用餐和购物。

春桃惊讶地看到雪梅的精气神是如此的好，她们俩最后一次在一起还是她送雪梅上火车时，那时的她苍白瘦弱，两眼茫然无神，似乎生命力已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抽走了一样。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雪梅，生动挺拔，眼神热烈，面色红润，真的像是开在雪里的一枝红梅，经过风雪的粹练，显得格外娇艳。

春桃娇嗔地说：“好哇，在家滋润得那么好，小模样越来越俏了，说说，哭着喊着叫我回来给我安排啥好事了？”

雪梅亲热地挽着春桃说：“我回家在村里的支持下办了个养鸡厂，现在效益还行，带动不少农户也在养鸡，就不就琢磨着在县城开个销售点，节约客户上门的成本，也增加我们的交易量。”

春桃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开这个销售点呗？我可从来没卖过鸡。”

雪梅爽朗地笑了，说：“怕什么，我也从来没有养过鸡，边干边学嘛。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做啥不是为了挣钱，你在老家就能挣，还能和家人在一起，何必去工厂里打工？”

春桃用奇怪地眼神看着雪梅说：“怎么回事，回老家还变得能说会道了，看把你能干的，好好好，我相信你，跟着你干，这总行了吧？”

雪梅说：“这可太好了，走，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桃园跑步鸡，现在可是网红产品。”

两闺蜜亲亲热热手挽着手走在山间，阳光灿烂微风拂晓面，山里茂盛的树木花草散发着清新的香味，不时有鸟儿轻盈地掠过，发出清脆的叫声，两人边走边聊。

春桃说：“叫我回来主要是做销售，你们现在的销售方式主要是客人上门吗？”

雪梅说：“是的，驻村工作队的人做了宣传反应还可以，来了不少人，可能是感受还可以也帮我们宣传了，这不，这段时间一直有人上门。”

春桃说：“现在网络的传播真快，一张照片、一个视频就可能制造一个网红打卡点。”

雪梅说：“可不是嘛，以前是养在深闺无人识，现在是抖音一发天下知。”

春桃说：“哈哈，你还会打油诗了，不过你让我在县城搞销售，我倒还有个思路，可以直播卖货，把你的产品卖到全国各地。”

雪梅说：“你可以啊，果然出门在外的人见多识广，思路也开阔，我看这挺好。”

春桃说：“销售渠道要是打开了，你的产品质量要保证，数量也要能供应。”

雪梅说：“恩，你说得道理，干脆我们开个会商量一下，具体落实到位。” 两人来不及休息一下，直接去了村委会，她们迫不及待地要和赵班长他们一起商量一下。

14理解

转眼雪梅回老家已经一年了，又是阳春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这天妈妈和英子都神神秘秘的，雪梅有一瞬间的疑惑，但她一天实在太忙了，春桃加入后正好赶上了直播带货的风口，一下子天南海北的订单像雪花一样飘来，开始只是小打小敲的家庭需要，后来几家餐厅把她们列为供应商，超市也在和她接洽，想她的产品能进去。这一下产量需求大了，光靠她们几户联合的合作社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了。

雪梅和赵班长一起把全村都发展起来了，正好县里提的发展思路是一村一品，还有不少扶持的好政策，村里的发展在县里的建议下，成立了桃园跑步鸡有限责任公司，雪梅当上了董事长，她从一个打工妹一下子走到了管理岗位上，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幸好有赵班长在身边参谋出主意，加入商会又给她打开了一扇新大门，认识了不少同行业优秀人才，视野和格局一下子打开了。 忙、忙、忙，就是太忙了，学习、业务、发展、管理一样都不能拉下，她只觉得时间太宝贵了，完全不够用，奇怪的是虽然没有刻意和英子亲近，英子对她倒是越来越亲热了。

下午临近5点，春桃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雪梅惊喜地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最近销售点生意怎么样？市场反馈怎么样？人手够不够？”

春桃无奈地说：“三句话不离生意，你呀，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你是公司的法人没有错，但是法人也是人，也要有生活呀。”

雪梅惊讶地说：“我怎么没有生活了？”

春桃微微一笑：“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雪梅问：“什么日子？”

春桃叹了口气：“阿姨果然猜到了，你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快收拾收拾我们去你家，阿姨和英子要给你庆祝生日呢。”

雪梅压根儿没想起来今天是她的生日，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早上妈妈和英子看她的眼神神秘秘的，好吧，今天好好放松放松，一家人好好聚聚。 回到家里布置得十分温馨，客厅正面的墙上拉着横幅“三十岁生日快乐”，左右两边都布置着红色的气球，还有各种装饰品，甚至还有一束鲜花，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

雪梅被这扑面而来的精心怔住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英子听到声音跑了出来，一下子扑进雪梅的怀里，大声叫：“妈妈，你回来了。” 妈妈也从厨房里出来了，她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笑容满面地看着吃惊的雪梅。来不及反应，赵班长和小李小王也来了，大家笑笑嘻嘻的说着祝福话，围坐在一起吃饭，春桃还拿出了两瓶红酒给大家倒上。

酒过三巡，雪梅开始反过来给大家敬酒，她说：“我给大家一起敬一杯吧，感谢工作队的同志们对我的大力支持，感谢春桃的积极创新，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

赵班长说：“这酒我不能喝，你谢错了人，最应该谢谢的是你的妈妈。”

雪梅说：“这话怎么说的，我妈人是能干没有错，但是对我，真的很冷漠。去年我在厂里受伤了回家来，她可是一句好话没说，一点都不心疼我。”

赵班长说：“你以为养鸡厂真的是随口一说就办起来的吗？是我们反复考察研究的结果，当时并没有选中你家，是你妈说你少了一只手，一定要让你忙碌做事，才不至于灰心。她反复地找我们，让我们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你妈对你，用心良苦。”

两滴大大的眼珠滑了下来，雪梅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飞快地擦去了，妈妈抢着站起来说：“说这些干嘛，我们一起喝，祝雪梅生日快乐。”

大家都站了起来，洒杯碰到了一起，这清脆地碰杯声里有喜悦、有理解、有欣慰，雪梅的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掠过，感觉到充满了干劲，毛毛虫要变成蝴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