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个世界阳光灿烂，但是阴影永远存在。——题记

看电影《芳华》的时候，很喜欢里面的那句台词“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别善良”。出身农村，从小到大，恶意攻击一直围绕着我们。尤其是女孩子。

以此倒数三十年二十年，重男轻女的观念犹如百年大树深植于地。我的祖父家暴成性，饭菜偶尔有不合口味，羞辱一回我的祖母。我的父亲遗传了我的祖父这份基因，暴怒无常，经常辱骂殴打我们这些孩子。好在农村年轻人常年在外务工，只有春节期间才能相聚。尽管时间很短，但是这种家暴的几率却很大，我现在将之归因于生活的贫穷，他们也许愤怒于自己的无能，无可奈何，然后迁怒于我们。我这一家是我们那里孩子最多的，因为我的父亲“孜孜不倦”地追求一个儿子来传宗接代，来“扬眉吐气”。

他们歧视那户没有儿子的人，他们排挤那家的上门女婿。我祖母曾经开导我理解我的父亲，说道，“你看，那两个没有儿子的人家，说话都小一声，人人都敢欺负他。别看他一个大男人，女人都敢欺负他呢。”

我祖父对我们孙辈还挺好的。不知道是不是我从小听话懂事，勤劳好学的缘故。他在我小学毕业那一年就去世了，回忆起来，应该是个善良但是脾气有问题的人。我祖母嘴上总是有点不饶我，她看得起我堂妹，说是因为她有弟弟了，而我还没有。她一手带大我们这些孙辈，勤劳勇敢，但是至今还沉醉在这种风气里，劝我已经结婚的妹妹“多少也要生一个儿子”。

二妹是受到攻击最多的一个，后来也被这些恶意拖累，整个人变得十分决绝，想法有点偏激。认为天底下没有人站在她的位置替她思考，为她说话。她人很好，什么都没做错，但是所有人都话里话外说她是“罪魁祸首”，因为她是二胎，本应是个男孩，可惜她不是。她比我悲观，认为再怎么努力也摆脱不了这种困境，只有离开这个“鬼地方”。

小的时候，我偶尔觉得那块土地上的风都带着恶意，试图摧毁，又仿佛逼迫。逼迫你离开，无论以何种方式。很多女孩子上完小学就出去务工了，有些是家人逼迫的，有些是受不了逃离的，认为只要离开这里就行。我原本应该也是这种安排，但是我那会儿阅读学校发下来的教材，知道了“九年义务制教育”。明白了父母没有让小孩子读完初中是犯法的，“要是你们不让我读完初中，我就去告你们！”我曾经让祖母把这句话带给我的父母。后来想想，其实他们硬是不让，就算是犯了法，他们也不用去接受惩罚的。

还有一个，我父亲经常打我们，嘴上嚷嚷着“我生的出，我就能打的死”。有一次有人来劝，他对人说“你要是觉得她们好，那你带走去养啊。”这样一来，旁人自是不敢劝了。他和这块土地上的很多男人一样，一日三餐，洗衣打扫是女人干的活，他就没有搭一把手的道理。一桶水，你提的吃劲，他说道：“哦，真蠢，非要做出这种丑样来，不知道分两次吗？！”是的，没有疑问，我们这一代的男生和我们的父亲一样。

我的母亲经过这些年的蹉跎，觉得自己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她常常说自己傻，不该供我们读书，浪费了很多钱，不然我们早点出去打工，她还能从我们身上收一笔钱回来。现在她没有这个指望了。她还有两个小女儿要念书，考上大学的时候，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觉得女孩子不念书可以去嫁人，男孩子不念书可能娶不上妻子，所以，男孩子念书是很要紧的。不乐观地讲，其实到现在也没多大改观。我前些年回到老家，有人问我母亲大女儿是否成家生子。我母亲说：“她才大学毕业。”那人对我母亲说到：“你们真了不起，这么多孩子，还送一个女儿念大学。”

应该没有这么多人一生下来是带着恶意的，是这里的风气，风气里的恶意，透过他们的皮肤，进入他们的呼吸，席卷了他们的心灵，侵蚀了他们的头脑。

人的观念一旦形成，是很难再改变的。从小身边人对于女性的嫌弃与歧视，反抗意识觉醒得比较早。后来见了欺负女性的行为，鄙视之际，也有点绝望。

早前朋友们聊天，说起中学生之间女生倾慕男生的青春躁动，说自己的暗恋。问我暗恋过谁，什么样的。我说我没有过，她们嘲笑我死鸭子嘴硬。

初中生就不用说了，高中生很多也是处于最“无礼”的阶段。加上一个地方风气如此。男生鄙视女生，取笑女生的情况屡见不鲜。他们嘲笑女生的长相，拿女生的穿着取乐，甚至觉得女生不该超过他们成绩排在前头……曾经看到有人说被一个男生“拉椅子”“护头”等小动作所打动，实有夸张，但也并不假吧。

想起08年冰灾，高中学校里女生宿舍去食堂的路，有一段两层楼高的梯子，楼梯两旁是两栋男生宿舍。路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学校也没有安排清理，女生们只能小心翼翼，慢慢挪步下去，摔倒的滑下去的也有不少。你能看到什么呢？男生宿舍的走廊上面站了很多人，吹口哨的，呼喊的，大笑的……他们可以出来帮忙的，不帮忙也可以不在旁观望嘲笑的。那还是我们县里最好的高中。

初中那会儿反抗有点过激，大概可以理解为别人怎么压迫自己，自己就怎么对待别人的那种。只要听到什么“男强女弱”的话语就会激起心中的怒火，甚至到了以一概全的地步。像一只刺猬，竖起全身的硬刺。念书还是有一点好处的，书读的多了，行为方式会得到缓和。

但我把尊重他人，悲悯情怀和良善之心看的很重。但是偶尔也会禁不住想，但凡他们有一点良善之心，有一点悲悯情怀，可以不做点什么，但是不要那么做的。

我们那个年代那个地方的父母，显然不会教自己的孩子去尊重，去关爱，去帮扶，他们自己说不好也是一身戾气。但是我们的教育也没有吗？其实一直到今天我也有这个困惑。

现在中学生，很多也是这样，以别人的痛苦和难堪来作为自己的快乐源泉。不然的话，“校园暴力”也不会成为热门话题。有些不尊重自己的同学，有些不尊重自己的老师。嘲笑穿着，发型跟不上时尚，热衷于收集各种畸形的图片来当做笑料传播，甚至于嘲笑一个女老师年纪大“那个老女人”……前不久，各地网课发生了一些直播事故，比如有个男老师在班级群里直播的时候，他的妻子正好推门进来，上身赤裸。  而他的学生把这一幕截屏下来，当作笑料在各微信群里广为传播 。你能想象这个老师和他妻子的难堪吗？只要有一点慈悲，有一点教养，就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这么做是在羞辱人。可是，他们却这么做了。

我和朋友聊天说起这些事，她说，我们也好，他们也好，学生时代，也并全然是恶意，只是无知。别看我们读了那些年的书，其实我们只是做了很多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