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兆风捧着食盒跨进院门,他那个同在御林军的把兄弟贺方从自己屋里出来,“易大哥,你兄弟媳妇儿才做了打卤面,快来。”贺方行五,大家平日里也就都叫他“贺五”,他与易兆风同一年入了御林军,平乱时被分拨去护送宫中其他女眷,论军功,自然比不得易兆风,所以如今也只是个小小的校官。不过这人乐天知命,吃上了皇粮,去年还娶了媳妇,就已经觉得日子极是顺心。贺五很是亲近他这个拜把子的大哥,就算成了家,也念叨着大哥一个人,回来连口热乎饭都没有,于是死乞白赖地非要租下易兆风家里两间厢房,倒是比亲兄弟还要顾念他了。
易兆风笑笑,“你们新婚燕尔的,哪能总是叨扰你家阿秀,我在外头吃过了。”虽说有了品级,官家又赏下这府邸,他到底还是贫苦出身,不惯人伺候,反正孤身一人,家无长物,竟是丫鬟婆子仆妇一概全无,只有个军中的小厮隔三差五来帮他洒扫。
贺五也算是粗中有细,瞅着那个螺钿漆盒咧开了嘴,“这可是上用的好东西,怎么,今儿大哥又得了赏?”想了想,又问:“可是长公主殿下赏下的?要说咱们这位长公主待你可真不薄。”
“殿下何等样人?由得你在这里品头论足?”易兆风嘴上这么说着,心里竟也是有些满足的,“你且去吧,不要叫弟妹等久了。”
回到自己屋里,打开食盒,整整齐齐码着十数粒骊珠似的殷红的果子。珍而重之地拈了一粒,入口先是酸的,然后才慢慢浸出丝丝缕缕的甜来,叫人不由不回味良久。
他躺在床上,眼前浮现出旧年情景。
从军,起初不过是为了吃一口饱饭。他跟着娘一路从黄泛区讨饭到西都,娘没了,上无片瓦下无立锥的少年,幸好还有一副结实的身子。在军中数年,练就一身武艺后,便又有了更多的心思——男子汉,谁不想建功立业,在这名利场里拼一拼?于是又格外发奋,这才被选拔进了御林军。没过多久,西北藩王造反,于他,机会来了。
宫中传下令来,要选千人随长公主左右,搭救被困在行宫的皇上和太子。那些世家子弟怕死,他却冲在了前面。可也就是在千军万马中第一次见到长公主的风姿,便深深慑服了他,叫他知道什么是人中龙凤,天家贵胄——不在华服,不在威仪,而是那种不惧生死、护卫家国的英勇决绝。可待他们杀出一条血路,安顿好受伤的太子后,他才发现,解下甲胄后,她裙下已有斑斑血痕。
破庙里一夜的挣扎,破庙外他拼死厮杀,直至婴儿的啼哭划破黑暗的天际,他冲进庙内,撕下自己贴身衣裳的一角,包住那个孩子递到她怀里。他被她额上、面上不知是泪是汗沉沉击中,恍惚时,她连日来坚硬的面孔终于松懈,展开美丽、温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