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斩柚
高三那年,谁远走他乡,谁高考落榜,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秃头通知我们每个人交50块钱办一场毕业晚会,在我们一片嘘声之后,他说:“我这是官方举办,在给你们创造机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谁谁谁跟谁谁谁有小九九,那天有什么想说的抓紧说了,我当没听见。”
“谁谁谁啊?”我们起哄道。
“20,20行了吧,其余的我来搞定”秃头无奈妥协。
最后我们都交了,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月后的这群人再没有机会聚齐了。
对了,秃头是我们班主任,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谢顶男人,也是一个单亲爸爸。
学校附近有家菜馆,老板娘出了名的小气,老板却是个温和不多言的老实人,因为量足味美,师生经常聚集在此,我们的毕业晚会自然也在这里。
为了营造氛围,秃头厚着脸跟老板娘借了几串超级艳俗的彩灯挂满了整个包间,赤橙黄绿青蓝紫,每个人脸上都有一道彩虹,绚烂夺目。
那天没人喝酒,秃头没喝,班里几个好事的男生也没敢喝,但后面大家都像醉了一样发起疯来,讲有色笑话的,以水代酒划拳的,也有几对小情侣偷偷在桌下牵手。
老板娘站在店门口磕着瓜子远远地看着我们,像看一部每年都会重演的连续剧一样。
“我给大家唱首歌吧。”秃头坐不住了。
“唱吧,唱吧。”所有人都在附和他,他那破锣嗓我们都见识过,但这人又特别喜欢卖弄,还非要我们像粉丝一样追捧他。
秃头冲着门外打了个响指,对老板娘使了个眼色。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不情愿的开了音响。
张震岳《再见》的旋律一出来,所有人安安静静的,像是第一次听秃头唱歌时那样的认真期待。
“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歌毕,之前还在嬉笑怒骂的我们,集体沉默,陷入了后半场的伤感。又过了一会儿,不知是班里哪个敏感的女生开始啜泣,再然后哭成了一片,所有人都在哭,秃头在一边笑了。毕业那天,没人去和秃头告别,因为他那天消失了,我们都以为他矫情地刻意躲避我们。毕业后,秃头和许多同学,我也就真的再也没见过。
再后来,和大学室友的告别如出一辙,那天晚上,我们喝得酩酊大醉,却又清醒得很。
“可能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但现在还能好好得跟你们告别,真好”话毕,我切到《再见》这首歌,旋律轻快却悲伤,几个男孩子唧哇乱哭一堂,我看着他们哭笑不得,像当年秃头看我们一样。
过了很久,我在行李箱侧包发现一张纸条,“舍不得你走,说一声再见,又害怕再也不见。”
鼻头一酸,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涌不上心头却又弥留在胸膛里闷着出不来。
我们一直在告别,却没有人告诉我们何时才会重逢,或许就真的不会相逢。
后来过了好久才知道,我们高考那年秃头被查出了肺癌晚期,直到我们高考结束他才去住院,我们劝他少抽烟,他每次都说你们再努努力少让我操点心比什么都强,我们总是半开玩笑说那就算了吧,然后哈哈大笑着散去,留他自己在走廊抽完整根烟。
我们没人去参加秃头的葬礼,也没人看到那些满眼的鲜花和挽联。前去吊唁的人可能也都是年过半百的中老年人,秃头的女儿站在一旁听听这些老人叙叙旧,听到了很多关于秃头的故事。
哀乐奏起得时候,吊唁的人鱼贯而行,将鲜花献上,脱帽鞠躬,轻声安慰在世人,拍拍亲属的肩膀……
时间轴被回放,再出现一幕幕曾上演过的生离死别,聚散离合。
我们在瞩目中成长,又远远地目送离别,最后往往是再不得见,想到这里,不由得被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