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好听书,过耳不忘,尤喜三国,与众人聚,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又好观黄梅戏,道暗且长亦弗顾,甘之。癸卯正月初三午夜,不孝呱呱降。府君甫归,手足无措,大悔曰:“吾耽癖几误大事。”
以上文字是我上个月投稿纸媒之文章片段,因其要求首发,故未在简书上贴出。府君即吾先父也,渠虽不识一字,但腹中故事良多。尤其说起诸葛亮,真是精彩绝伦,吾幼时家中缺粮,晚餐辄以说书代之。吴计成机智、促狭故事,彼时已耳闻矣。
然,村中识字者说之,细节稍略不同,添油加醋,往往有趣过之。时过境迁半辈子,说书者均已仙去,吾记之大略,酌以众言,演绎出之,以扬我乡贤美名。桐城文友阅之,曰邑人耳熟能详之事,若用文言志之,方显我桐城古文之盛也。吾慨然从之。
民间传说,源于乡野,多为裒汇,有其人未必有其事也,且口耳相传,说法各异,版本不一,原创属谁,无从考证,只能佚名矣。转述者掺入己言,记录者文笔不同,其故事必然大同而小异也。
下述吴计成告状三则,正是如此。
告状 (版本一)
吴计成饱读诗书,足智多谋,喜为老百姓鸣不平。一天,吴计成从县衙门前经过,看见如狼似虎的衙役,将一个老实巴交农民连推带打地轰出门外。
那农民哭哭啼啼,连喊冤枉。遂上前问道:“兄弟,你有什么冤屈,能否向吴某道来?”听口气,农民知道他就是吴计成,便扑通一声跪倒,向他诉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农民家有一块叫“马槽”的坟地,依山傍水,避风向阳,地星们都说这是一块“寅葬卯发”的宝地。前不久,庄上的马财主在这里强行安葬了他娘老子的尸棺。农民不服,告到县衙,谁知知县早被马财主买通,硬说他是诬告,将他毒打一顿,轰了出来。
吴计成听罢,当即将农民带到熟人家里,借来纸笔,刷刷地写上两行大字:“猪(朱)得糠糟出洪武;马占马槽意如何?”交给农民说:“你再去击鼓鸣冤,将这状子递上去,不怕知县不判还你家的坟地。”农民按他说的去做了。
知县看完状纸,知道此案已经吴计成插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懂得这几个字的含意是:当年朱洪武是由于母死葬在“糠糟”地才做了皇帝;如今马财主霸占“马槽”地营葬老母,不是想马家也出皇帝吗?此事如被吴计成捅上去,自己岂不要落个丢乌纱、掉脑袋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急忙对农民说:“本官委屈你了,马槽地归你所有,不容马姓霸占。”接着扔下一支火签,向左右喝道:“马财主霸占他人坟地居心叵测,速速拿来示问!”
告状(版本二)
吴计成,清咸丰年间人,生于桐城,饱读诗书,足智多谋,好鸣不平。
一日路过县衙,见衙役连轰带打地把一农民推到衙门外,农民哭哭啼啼,连喊冤枉!
吴计成见状上前问道:“兄弟有何冤屈,道我吴某听听!”
农民听说是吴计成,便急忙跪地求救。
原来,农民有一块叫马槽的坟地,依山傍水,避风向阳,地星们都说是块宝地。
同庄的马财主强行地葬了他母亲的尸棺,农民不服,告到县衙。财主买通县官,县官说他诬告。
吴计成给农民写状纸一份,叫他击鼓再告。
县官接过状纸一看大惊!状文写道:“猪(朱)得糠糟出太祖,马占马槽意如何?”
传说朱元璋幼年随母为丐,乞至桐城,叫花娘病死,众人见叫化病死暴尸,捐钱收殓。
出葬途中,雷电交加,暴雨倾盆。众人为躲雨,就把棺材放在一山坳里,回家去了。
雨停回来一看,见坟已长起。众人大惊,此属天葬!停棺之地乃糠糟地,属寅葬卯发之宝地。
有道是:天葬叫花糠糟地,乞丐转眼做皇帝。
县官知道此案吴计成已插手,并明白吴计成的意思,是说马家有谋反之心。吴计成要是捅到皇帝那里,自己岂不是助纣为虐,要丢官掉脑袋吗?
思至此,县官高声对农民说:“马槽地本该归你所有,岂容马家霸占?”接着向左右喝道:“马财主霸占他人坟地居心叵测,速速拿来是问!”
告状(版本三)
龙眠山东面有座马形山,山腰有一块避风向阳、绿草如茵的马槽地。风水先生称它是块宝地,说是姓马的人家葬了,定能大发。
桐城县城有个马财主,早就对马槽地垂涎三尺,无时不刻地想着要把这块宝地从一个姓李的山民手里夺过来。这一年,他的老母亲死了,为急于要这块宝地安葬,就不得不要想些点子了。他出一石米的地价,要李姓山民卖出这块地皮。靠山吃山,靠河吃河,李姓岂能只顾眼前利益?买地不成,马财主又伪造了一份山契,强说这马槽地是他家的老坟山,逼着李姓让出。李姓山民受了冤屈,便一状告到县衙。谁知县官早被马财主打通关节,第一次过堂,不仅不容李姓申辩,反倒说他诬告,重打四十大板赶出衙门。
马财主阴谋得逞后,便叫上几十个石工赶砌坟台,吆五喝六地作葬坟准备。眼看葬期就要到了,李姓山民急得差点儿去跳崖。周围乡亲们也都愤愤不平,大家凑在一起琢磨,只有去请吴计成想想办法了。
吴计成问明事情经过,沉思片刻就笑微微地说:“你们放心吧,我一定要县官老爷物归原主。”
第二天天一亮,吴计成拎面铜锣来到县衙,进门就“哐哐”,鸣冤喊屈。锣声把县官惊醒,慌忙起身,问谁敲锣?衙役说,是吴计成代那李姓山民前来上诉。一听吴计成,县官慌了手脚,戴歪了帽子,踏错了鞋,赶忙跑出来笑脸相迎:“吴先生驾临,本官荣幸之至。”吴计成却不理会县官的胁肩 谄笑,开门见山地直说:“请把马财主霸占的马槽地退还原主! ”
“啊……啊……”县官面呈难色,支吾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本案已经终结,望先生免此劳心。”
“免了!”吴计成双眼一瞪,接着皮笑肉不笑地说:“也好,既然你我之间免了,那我只有去告御状了。”说完拂袖而去。
“慢,慢!”县官慌忙地叫住他:“有话好好说嘛。请问,你要告我何状?”
“好吧,那就请你看看这张状纸”,吴计成边说边从口袋 里掏出一张豆腐干大的纸片。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县官立刻哆嗦起来,牙齿直打 颤:“吴先生,我错了 ,我错了,本官马上重断这个案子,定把马槽地归还。”
原来,这豆腐干大的状纸上面写着:“ 朱(猪)得糠槽出洪武,马葬马槽意在何?”
这两句话的意思是:朱洪武坐上皇帝,是因为他母亲葬在了糠槽地。你县官让马财主把母亲葬在马槽地,是不是也想让他马家出个皇帝呢?当朝皇上高高在上,江山一统,你却想让马家与皇帝争夺江山,此事告到朝廷,你岂不是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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