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戒指

日薄西山,红晕弥漫在大片的天空,华灯初上,冰雪初下,整个世界充满了祥和和寂静,除了一个地方。

迎兰公园西边的树林旁,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去,他们顶着冷风,呼着热气,乐此不疲。雪越下越大,公园的表面已经被一层薄薄的银色光幕所笼罩,而在这树林旁,人群中的红色也愈发扎眼,这个世界是冷的,而地上的血是热的,人们的心是躁动的,而他的心是平静的。

他静静地躺在血泊中,看着天空,雪花飘落的轨迹越来越模糊,他眨巴着眼睛,紧握的右手缓缓张开,那是一枚沾染鲜血的戒指,它也是热的,因为残留有他的体温,但终会变冷。

我和她是在大学认识的,我们虽然不在一个院系,但却经常相遇,我认为这是缘分,凭借着这份自我催眠,我开始追求她,没有颜值,没有身高,没有财富,我只能依仗我的真心,幸运的是她认可了我的真心,当然这经过了长达一年的‘死缠烂打’,连我都开始讨厌自己,但我真的不想放弃,因为我爱她。

能够拥有她是我值得自傲的一件事,不管是个人修养还是容貌气质,她都是极佳的,在结婚的那天,我都充满了不可思议,甚至傻傻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这不是做梦,屌丝的我竟然真的娶到了“女神”。

我是爱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份惊愕,这份自卑,导致了最后的如此结局。

结婚后的第三个月,她把我从公司叫了回来,我们相对而坐,在这窄小的客厅里,破烂的沙发上,“亲爱的,我,怀孕了。”

“什么?”惊喜,错愕,疑惑,害怕,各种心绪交杂,我想当时自己的表情一定相当精彩,我们做之前,我都会带套,但唯独有一次没有,那是在她经期的时候,小几率不代表不发生,而我巧妙地碰上了。

我是个不负责任甚至残忍的老公,我不该那时放松警惕,更不该劝她打掉孩子,但没有办法。

年轻时候的我们都很感性,当真正步入这个社会,才发现现实的残忍,你不得不抹去极大部分的感性,让它成为理性,或许这就是成长,虽然是个残忍的过程。

我们没钱,这是现实的问题,先不说日后的养育,或许连生下那个孩子过程的经费我们都很难承受,我们的家庭都在农村,都是普通人,而且我和她也是刚刚步入社会,我们没有储蓄,没有能力,这个决定,很残忍,但客观讲,却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因为孩子的问题,那是我们结婚后的第一次争吵。

我理所当然地把一切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的一切愤怒我都默默地承受着,我知道,她能够嫁给我就算是三生有幸了,还让她受到如此伤害,我活该。

我一直在安慰她,也本以为能够承受地住她的愤怒,但那个晚上,终归从单方,扩展到了双方。

“你真的是个废物啊!”

我从没有想过,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这种事情的发生,我的心里终归也是不好受的,我也压抑,却因为这句话爆发了,“我废物是吧,那你怎么就找了个废物呢?很后悔是吧,我就是废物,那你去找不是废物的人啊。”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渣男,就因为这句极其不负责任的话,我的自卑,她的失态,让这一切一发不可收拾。

一周的时间,我们的话少了很多,我们陷入了僵持,空气的冷清持续发酵,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我多么想起身安慰她,去跪在她的面前,狠狠地扇自己耳光,可我没那么做,我害怕这种气氛,我选择了逃避,以加班为理由,经常很晚回来,甚至有好几次,压根不回来。

直到那个周末,她把一张纸放在了我的面前,她把孩子打了,一个人。

那时我的手在颤抖,我杀了自己的孩子,而且是逼迫他的母亲,一个人,我都做了些什么?

“你不该一个人去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拼命的安慰她,我多么想把自己的苦衷,无奈讲给他,但这些都是借口吧,她不会想听的。

她表情木讷,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静静地听着我的忏悔,誓言。

我的心在绞痛,但我知道,她,更痛。

我发誓,我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我们的孩子不会再被残忍地抹去。

为此我更加努力的工作,我拼命地往上爬,放下了自己的尊严,因为,我爱她,我要弥补她,天道酬勤,我的收入终于越来越高,再加上她工作的一些,我们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

可是,我们变了,那份缝隙似乎在结婚时候就有了吧,因为孩子变为了深壑,随着时间的推移变为了天堑,我后悔,但若是回到从前,我就会处理好这些问题么?

女生都爱美,但因为家庭,有了负担,她牺牲了很多,不像大学那样随意,她很少买衣服和化妆品,但打掉孩子的半年后,她突然‘迷恋’了网购,每天都有快递,那是漂亮的衣服,还有各种各样的化妆品,她越来越美,而我越来越慌,但没有去说什么,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吧,看到她拆快递和照镜子时的笑容,我感到了满足,这算是补偿么?

再说,我的收入高了,这些能让她开心,我很满足。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臆想,我变了,变得不再和她频繁交流,不再注重那些各种节日,现在的我甚至不知道她真正喜欢什么,她想要什么。

有一天,我的朋友告诉我,他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酒吧亲密相处,我笑着说,应该是朋友吧,没事的。

又一天,另一个朋友告诉我,他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进了宾馆,我笑着说,我知道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没事的。

那天回来,我看着浓妆艳抹的她,多么想当面问问她啊,或许是太久没有交流了,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爱她,她是我老婆,我应该信任她,难道我连夫妻间最简单的信任都做不到么?我自欺欺人的对着镜子,指着镜子里那个人教育着。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怪她吧?”第二天深夜,在公司加班的我如是想着,结婚后,我似乎被现实压垮了,也或许是我太笨了,根本处理不好家庭和事业的关系,换做是她,一定能处理好的。我经常加班到深夜不回家,我和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这半年来更是达到了冰点,我们甚至一次也没做过爱,她没有提及,我也不敢提及,我怕再发生那样的事,更害怕提及那个痛楚,为此有了性欲,我也是一个人用手解决。

所以,就算她和其他男人在外过夜,也不能怪她吧,那是因为我没有给她。

就像,我也想找个女人解决一下一样,但我不能那么做,那是背叛,将会更加对不起她,或许,她在和那个男人做之前能生有一丝愧疚,我就很满足了。

“对了,我们的婚戒呢?”那天晚上回家,看着她在冰箱翻腾着什么,无意间注意到了她无名指的空荡。

“哦,因为生锈了,所以送到店里去洗了。”她淡淡地回答,我抿了抿辛辣的白酒,没有再说什么。

“三年了,我们该聊聊了,有些事情该说清了,下午五点,迎兰公园西河桥旁见。”那天我正在公司处理事情,经过了三年多,我也算小有成就,从临时工,升迁到了营销部经理,而且私底下还成立了一个小工作室,看了看表,三点二十,还有时间,将重要的东西处理完才四点半,半个小时,从这里赶往迎兰公园足够了。

从公司的停车场,我开上了自己的轿车,现在的自己也算有钱人了,不会再为孩子的养育问题而发愁痛恨了,但是我和她还能有孩子么?

三年,是啊,三年了,这一切都来的太迟了,我对不起你啊,你会和我说什么呢?摊牌?离婚?想到这里,我紧了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就算真是这样,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说,目的地越来越近,我紧皱的眉头缓缓放了下来。

“本就怪我,又有何脸面挽留?只要你幸福,怎么我都愿意。”

冬季的天总是暗的很快,看着那朦胧的太阳,我的眼睛也模糊了起来,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我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在靠近的位置停下车后,我走了进去。

来到西河桥上,她还没有来,也是,现在才四点四十五,我杵着石桥上的围栏,瞭望四周,心不自觉的空旷起来。

天气很冷,桥下的小流早已结冰,放眼望去,公园内不见几人,也是,在这个点,大家要么期待着下班,要么已经回了家。我哆嗦了下身子,桥面上迎着风口,站了一会实在是抗不住了,为此我下了桥在一边晃悠起来,时而看看表,时而搓搓手。

突然间,有车鸣声响起,因为西河桥就靠近后门,所以也正常,我又想起了和她的事情,但那车鸣声越来越大,当我真正在意起来后,它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而且顺着柏油路,直直撞向了路边溜达的我。

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倒是脑袋很晕,我知道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我试图睁开眼,但是刺眼的车灯让我难以达成目的,我似乎被人提了起来,离开了灯光的照射,我终于如愿睁开了眼,却只能半睁,因为疼痛明显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甚,再加上天气的寒冷,我喘着粗气,牙齿也在不停地打颤。

这是个身子粗犷的男人,不知道怎地,竟然觉得有点熟悉,喉咙一甜,我吐出了一口鲜血,费力的低下头,才发现腹部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眩晕感剧烈,还有失重感,我应该是被他扔在了地上,我无力地瘫倒在那里,眼睛在往前方瞟着,视野因为流在眼睛里的血液模糊了起来,但我还是看清了那辆车,那是辆银白色的本田,我眯着眼睛,在车副驾驶的位置应该还有一个人,那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女人。

“不好,有人来了。”我无力的将目光收回,耳边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接着是汽车的轰鸣。

离开了么?

是你么?

为什么?

这么恨我啊,甚至要杀掉我。

我笑了,但一定很难看,那是无奈的笑容,那是疑惑的笑容,那是愤怒的笑容,也是解脱的笑容。

是啊,她一定恨我,我给了她什么?什么都没有,但却剥夺了她多少的东西,孩子,青春,美丽,未来,甚至连生理上我都没有满足她,她一定恨我啊。

但是我恨她么?

虽然到了这个程度,我的头脑却格外的清晰,我自嘲地笑着,“我没资格恨她,一切都是我的咎由自取啊。”方才的她看着我这个样子会很解气吧,方才的她离开时会回头再看我一眼吗?

我剧烈的咳嗽一声,随之而来的是钻心的痛,我看了眼他们来的方向,脑子里又幻化出这些年来的一切,那个男人,就是我朋友说的那个吧,呵呵,虽然没看清,但穿红衣服你还真是美丽啊,为什么过去没有亲口对你称赞呢?

天在变暗,我似乎听到了呼喊声,我知道那是在公园里为数不多人中的一个吧,不好,我意识到了什么,本是无力的身体竟然在一个念头下动了起来,神经麻木,让我不再惧怕疼痛,我看着腹部初那刺眼的利刃,拿起衣服擦拭起把手的位置,不能留下指纹,我不能再对不起她啊。

我看了眼四周,朝着不远处小树林的方向爬去,那是离那个陌生人相反的方向,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在案发现场,不让人发现就更好了。我尽力的爬着,只保留着这一个念头,直到我失去了意识。

下雪了,脸上有着沁人的凉意,接着是湿润感,还没死啊?

我呼着气,很轻微,很慢,“这鬼天气,冻死老子了。”我喃喃自语,接着笑了起来,我偏过头,就靠着这僵硬的指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手指上的戒指剥了下来。

“你愿意嫁给我么?”

“我愿意!”

“我愿意。”那时候的场景浮现在了眼前,我跟着画面中的自己,说着我愿意,接着给她戴上了这枚戒指,她笑了,笑得很开心,我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这枚戒指,我找到了,在你包里的夹层里,五点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间,五点也是我们的人生结束交点的时间,亲爱的,我爱你,希望我的死能让你消除对我的恨意,你要幸福,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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