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问篇第十四」12
【原文】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译文】
子路问合格的为政者(是什么样子)。孔子说:“有臧武仲之智、孟公绰之廉、卞庄子之勇、冉求之才,再经过礼乐教化,就可以成为合格的为政者了。”(子路)问:“现在的为政者一定要这样吗?”(孔子说:)“能够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不忘初心、笃志于道,也可以成为合格的为政者。”
【注释】
“子路”,孔门十哲政事科弟子,小孔子九岁。为人刚直,好勇力。
“成人”,此处指合格的为政者。通常是解作“完美的人”,今不从。“人”,在先秦有广义与狭义之别。广义泛指一切人,此处似应取其狭义,指在位的官员、为政者。如《诗经》中的“宜民宜人”。
“臧武仲”,姬姓,臧氏。鲁国大夫,为人多智。据《左传·襄公二十三年》记载,孔子两岁时,臧武仲因得罪鲁国三家避祸齐国。因见齐庄公伦常乖舛,料其难得善终,未免祸及自身,便用计拒绝了齐庄公的赠田。两年后,庄公果被大夫崔杼所杀。
“知”,音义皆同“智”。
“公绰”,即孟公绰。鲁国大夫,三桓孟氏族人。为人廉静寡欲。
“不欲”,即不行以欲,所行不受私欲影响、不被私欲左右。其意同“廉”。
“卞庄子”,鲁国卞邑大夫,勇力过人。以“卞庄刺虎”的典故闻名后世。
“冉求”,孔门十哲政事科弟子,小孔子29岁。极富才干,曾任季氏的家臣总管。
“艺”,有才能技艺。这里指才能出众。
“文”,此处用作动词,指教化。
“礼乐 ”,指一切合于义的规范和依于仁的教化。专有名词,可不译。
“见利思义”,见到利益能够想想是否合乎道义。成语,不译。
“见危授命”,在危急关头能不惜生命挺身而出。成语,不译。
“要”,约言。以明誓的方式就某事作出庄严的承诺或表示某种决心。亦指所订立的誓约、盟约。如唐·崔湜《寒垣行》中的“岂要黄河誓,须勒燕然石”。也有注解认为“要”通“约”,穷困之意,今不从。
“平生之言”,指平生所受的礼乐教化之言和所说的志道行仁之言。
【评析】
有注解将本章的“成人”解作“完人”,这在训诂上或许说得通,但在道理上则恐难以服人。“完人”是一种“止于至善”的圣人境界,应当不是“升堂矣,未入于室也”的子路所能领悟和关心的话题。《论语》中记录了不少子路的言语,其中多半与为政相关。而本章中的臧武仲、孟公绰、卞庄子、冉求皆出仕为政之人,将此四人设为普罗大众的标杆显然不太现实。因此本章的“成人”,应当是指合格的为政者。
孔子认为,为政者不仅要有智、廉、勇、艺的人格特点,还要受礼乐文明的教化。因为礼以行义,乐以宣仁;义为仁之表,仁为义之里,故礼乐的本质乃是“仁”。也就是说,为政者必须要“依于仁”,要有合乎“仁道”的价值观。
“智”则足以辩是非、明善恶,而既“智”且“仁”方能明“义”;“廉”则有所不取,“勇”则敢于任事,“艺”则足以成事。而既明“义”且有廉、有勇、有艺,方能行义。而行义,正是为政者应尽的责任和本分。
为政者必备的仁、智、廉、勇、艺,子路所长者唯有一“勇”。因此便问孔子:“今之成人者何必然”?通常是将这一句当作孔子的自问。但揣摩全章,还是将其当作子路的设问比较通顺。但不管是孔子自问还是子路设问,其实均无关本章宏旨,故可存疑不论。对于这一问题,孔子换了个角度回答说:“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所谓“见利思义”,其实仍是要明“义”有“廉”,否则难免苟取不义;所谓“见危授命”,其实仍是要有“智”、有“勇”、有“艺”,否则难免见义不为或作无谓牺牲。而“久要不忘平生之言”,则是矢志不渝、不忘初心,正是深受礼乐教化而笃志于道的表现。故前后两个回答虽然表面看似不同,但其实在本质上并无二致。
仁、智、廉、勇都是仁德养成的要素,故本章所谓的“成人”,归根结底,其实仍不外乎德才兼备。而这正是成为一个合格的为政者所必备的条件。
著名诗人、画家纪伯伦的代表作品《先知》中有这样一句话: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以至于忘记了为什么出发(We already walked too far, down to we had forgotten why embarked)。这与孔子所谓的“久要不忘平生之言”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