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河时断时续,柳条抽新,柳絮飞飘,雨便不打招呼地自顾袭来。水润万物,由山上向下汇入河内,水势看涨,先是潺潺,旋即涛涛。
这在西京城是独一份,占了南山的风水,浸淫着绵延千古的文化。闲暇时,便同牛桑一并沿山路婉娫向上,煦阳和风,沿途村舍座落有致,林竹掩映,鸡犬相闻。
那时物价看涨,总理前一阵还来陕考察了地方养猪场。钱一日日发毛,工资便有些吃紧。跟牛桑聊起来,牛桑说起存钱的话,我说这点工资勉强生活,倒不是不想,实在没有多少剩余了。
牛桑在东瀛半工半读,尝尽苦楚,遍历辛酸。学成归国,也身有同感,发出知识不值钱的感慨。我笑他不是知识不值钱,是我们的知识不值钱。其时满书城的成功学与心灵鸡汤。大家都在金钱世界打拼渴望能一跃而富。成功学便是鸡血良药,疲累了便拿了鸡汤慰藉。满大街捧读的人还是一样穷,写书出书的倒富了一批。但碌碌人群,梦无止境。
牛桑便聊起来,前阵恩师来陕的事。作为在陕的高足,自然负责接待。订了喜来登酒店安置老师住下,按习俗带着去钟楼体验地方小吃,德发长饺子馆里落座,各色点心齐备,两人畅聊起别后生活见闻,老师说,你们工资不高呀,买单时便没让牛桑出钱,临行时还塞给服务员一百块小费。
喜来登房贵,一日近千的消费是牛桑一周的辛苦。山上清静,晚上街道灯光映亮,我便敲门邀牛桑一并下楼吃饭。推开房门,见他桌上却是一包包泡面,还有干馍。
没事的时候,牛桑喜欢去山村乡野寻僧拜寺。我却喜欢爬野山,前人踏出的羊肠小径如带如缕,盘腿坐在山顶晒着太阳远眺冥想,自在悠然。
由太乙东望,塬上有座塔,不知何日兴建,每日映着朝阳肃然伫立,岁月寂寞。牛桑来了兴致,非要一探。我俩走村中小路,翻过在塬上开垦的田地,麦苗油油,偶有老农躬身翻种,清风徐来,滑动林林杨树,绿叶哗哗作响,像是夏日的雨哨。过二郎山水库,柳堤上枝条摇摆,波映青山。穿村过巷,盘旋向上,终于到了塔前。旁边农田里有人裁剪果枝,不时传来话声。牛桑我俩绕塔几周,并未见过详碑说,亦不知此塔由来。太阳西沉,寒意袭来,我两回去时,已日薄西山了。
草堂寺在太乙西的户县,牛桑想去,我却嫌远。他辗转前往,回来时一天已过。我问他的感受,他只说心烦时总想去清静处。平日里他屋里收拾整齐,阳台上却有烟灰缸,里面满满的烟头。
清冷的日子里,在杭城与九爷绕西湖夜游。平湖冬月,谈论着白居易、苏轼与钱塘的相逢,看着映在湖心的霓红,婉若一梦。归程中与老大在宁夜游明皇城遗址,昔日光辉湮没殆尽。饮酒畅谈,九爷说,人得坦然面对平庸。耿老大说起,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觉三十年如一梦。
我又想起在楼上窗外远眺的西湖圣景,病床上躺着不堪折磨的挚友,窗内外一个世界,却又是两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