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问责自负。
关键词：家庭关系
1
乔雪惊叫了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跑出卧室看见爸妈都坐在餐桌旁，没好气的来了一句：“都七点半了，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叫我，又要迟到了，烦死了！”
没有回应，爸妈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乔雪气鼓鼓的走向餐桌，因为没来得急戴眼镜，走近了才逐渐看清父母脸上的表情，是那种毫无表情的表情。眼前的画面让她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是妈妈常做的手擀面，但今天的面是凉的，而且已经凉透了。
昨晚，乔星河和柳月大吵了一架，乔雪回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塞上耳机躲在了被窝里，这样的吵架太过频繁，她已经极度厌倦和麻木了，也完全不想去做调解人，因为过往经验证明那只是白费力气。
正月十五刚过完，乔雪都没想到在这样的日子里，居然大清早吃了碗冷面。
“吃完就收拾东西吧，送你去上学。”柳月的声音还带着沙哑。
“好！”乔雪也不迟疑，立马起身去洗漱了。碗里剩下的面条都粘在一起了，再加上这极端压抑的氛围，她也实在不想继续吃了。
十分钟过后，乔雪已经都收拾好了，走到门口准备换鞋，这时乔星河和柳月也一起站了起来。他们两人刚才依然直挺挺的端坐在餐桌前。
“东西都带上了？”
“带上了。”
“带上了。”
乔星河和乔雪异口同声的回了一句。大家又回归沉默，各自穿好了鞋。
“砰！”门关上了。
餐桌上，乔雪吃剩下的面依旧放在那里。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本来就车多，再加上昨天下了点雪，地上融化的雪水一晚上又结成了冰，大多数车子都在慢慢的蠕动着，但也有那过度自信的司机，非要加速变道。
前面不远处车上下来几个人，互相在那指手画脚，大概率是剐蹭了，整条路的交通算是完全瘫痪了。
看着停滞的车流，乔雪急中生智。
“爸妈，我还是自己走着去吧，说不定还快点。”
“去吧。”柳月轻淡的说。
“别跑，地滑！”乔星河补充了一句。
乔雪点头示意后，像逃跑一样的赶紧下了车，她不是怕迟到，只是单纯的不想呆在那种压抑的环境里。
“那就前面路口直接掉头去民政局吧。”柳月的语气很坚决。
乔星河没有回应，但是他打了左转向灯，尝试着往左边车道挤了挤，应该也同意了柳月的决定。
到民政局已经十点多了，柳月下车后照直走进了大厅，脚步很决绝。乔星河在车上稍停留了一小会儿，摸着手上的结婚证，感觉此时的场景很不真实，过往两人吵架，柳月也会偶尔捎带出“离婚”二字，真正闹到民政局还是第一次。
真就这么结束了？尝试回想了一下昨天吵架的情景，发现情绪依然难以平复，或许感情的裂缝真的无法再修复了吧，他深呼了一口气，算是做了最后的决定，下了车朝民政局走去。
今天异常的冷，风吹在脸上有种刺骨的痛，老天是否也在做最后的挽留，希望寒冷能够让这些年轻人更冷静些，然而事实是，因为冷他们脚步变得更快了。
一进大厅，左手走廊上写的结婚登记处，右手走廊便是离婚登记处了。结婚已快十年，这里的布局几乎没啥大的变化，只是这次走向了右边。
乔星河跨过走廊门槛时，迎面过来一对男女，两人紧紧的搂着对方出了大厅。办完离婚咋还抱在一起干啥？不对吧，乔星河有点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退了一步抬头又确认了一遍牌子，没错，就是离婚登记处无疑。他晃了晃脑袋，试着让自己清醒些，感觉从早上到现在，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在走廊第一个门里，看到了柳月的背影，她安静的坐在柜台前，柜台里的工作人员耐心的等待着另一方的到来，看到乔星河停在门口准备进来，意识到应该就是这个人了，主动打了招呼：“您好先生，请坐吧。”
“二位是已经协商好了？”
“嗯！”
“是。”乔星河静静的坐了下来。
“好，把您们双方的身份证和结婚证都递给我吧，我给登下记。
工作人员对照证件核实了下，确认双方是本人，接着说到：“过完年，按上级要求，办理离婚登记又多加了一个环节，估计您们还不知道。最近几年离婚率居高不下，国家层面想要深度调研一下，要求办理离婚登记的双方都参与一次脑机测试，大概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正好这点时间我可以把资料录入系统，也不算耽误。您们看……”
“可以！”柳月的语气很坚决，给人的感觉就是只要能离，怎么都行。
工作人员把目光转向乔星河，对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好的，您们没意见，那就请移步隔壁会议室吧，专门的脑机测试室还没正式投入使用，请见谅。”
工作人员起身带着二人走到了隔壁房间。房间很大，因为拉着窗帘，光线很暗，屋内摆满了沙发椅，此时几乎都坐着人。隐约看着人们头戴形似耳机的设备安静的坐着，走近了看发现大家都似乎睡着了，呼吸很均匀。
屋里的另一位工作人员看到有人进来，轻轻的迎了上来，先是做了一个保持安静的手势，然后摆手示意跟着她走。乔星河和柳月被带到了最里边，正好有两个连着的空位，坐下去以后感觉椅子还是热的，估计上一对刚走不久。
“您们放轻松，就像躺在按摩椅上，一会儿戴上它，脑电波会让大脑放松，进入睡眠状态。”工作人员嘴上说着，手上也没闲着，已经给两人戴上了设备，除了耳机外，设备还有两根类似触角的电线，端头是两个吸盘，工作人员把它们吸在了两人的额头上。
2
柳月闭上眼睛，虽然昨晚一夜没睡，但她完全没有困意，情绪仍然处于紧绷的状态。不过随着通电开关一响，大脑瞬间感受到一股清凉，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抚过一样，脑子里结的众多情绪疙瘩，一个接一个的被抹平了，大脑进入了类似于冥想的状态，紧跟着整个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被压抑的困意随之席卷而来，脑袋没有了受力，歪向了一边，她睡着了，邻座的乔星河也是。
几分钟后，柳月的脑海里逐渐映出一副画面，一个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会议室的投影前手舞足蹈，看似像在骂人，五官狰狞、唾沫横飞，隐约认出来是乔星河单位的销售部经理刘伟，曾经一起参加团建的时候见过。
起初像是哑剧，逐渐能听到了声音。
“春节前就说这个单子很重要，说好了节后一定要给客户个满意的答复，你们就拿出个这方案？昨天我给客户发过去，人家噼里啪啦挑出七八条问题，什么水平了，还能不能干了？”
此时左手边的一个小伙子激动的想站起来，被乔星河伸手拦住了。没错，是乔星河，此时的柳月仿佛藏在乔星河的身体里，她能感受到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大脑的情绪波动。
“刘总，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掖着了。”乔星河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但柳月感受不到水湿润口腔和喉咙的感觉。水杯被放下，感觉也是轻飘飘的，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画面虽然是安静的，但她感受到乔星河的情绪像火山喷发一样瞬间爆发了出来。
“你TM就是个大SB，刚开始就让你把对面管事的叫出来明确下技术要求，你TM怂的连个电话也不敢打，光跟下边几个办事儿的纠缠，有个屁用呀，一堆人都敲不定个具体需求，三番五次的改改改，我带着3个小兄弟一个正月都在加班，他们过年连家都没回，你还在这吆五喝六，嗯？你TM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次提的是啥意见，需求又变了，方案怎么可能适用？你TM真是人模狗样，狗仗人势，没本事就别TM当这差，每天跪着累不累？SB，爷还真就不伺候了。”
说完起身就走，随手一摊，本子带倒了水杯，滚在地上摔碎了，但是只见玻璃碴子四散开来，没有听到碎裂的声音。椅子也静悄悄的翻倒在地，会议室里三个小伙子也起身，跟着乔星河走了出去，没有人多看刘伟一眼，他依然涨红着脸站在那里，回过神的他好似在咆哮什么，但已然没人在乎了。
“回头我转你们三千块钱，你们三个这一正月跟着我怕是白干了，拿着出去逛逛，买点衣服，吃点好的，犒劳下自己吧。”
“星河哥，这钱我们肯定不拿，这两年来您教会了我们那么多，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拿您的钱。您要是不在这儿干了，我们都跟着您走，您去哪我们跟到哪。”另外两个小伙子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乔星河挨个儿拍了拍他们肩膀，没再多说什么，扭头走了出去，他不敢再做停留，害怕小伙子们看到他抑制不住的泪水。他内心无比委屈，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些小兄弟，他感觉自己没有代身在远方的父母们照看好他们的孩子。
出了公司门，乔星河看了下手机，已经六点了，他跑向车子准备开门，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径直走向了马路对面，进了一家蛋糕店。
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生日蛋糕。柳月看着手上的蛋糕，她惊呼到：“他没有忘了我的生日！”她的惊呼没有谁能听得见，乔星河小步朝着车子的方向跑去。
柳月一直尝试去看手上的蛋糕长什么样，但此时的视线不在蛋糕上，她只能勉强看到盒子的一角。正当她好奇蛋糕的模样时，一个巨大的力量把乔星河掀翻在地。此时的视角看到的是被灯光映红了的天空，雪花直直的飘落在脸上，却感受不到他们在脸上融化。
紧接着，她看到了生日蛋糕，是她喜欢的淡黄色，没有太多装饰，像极了一轮满月。蛋糕飘在空中，慢慢落下，掉在了乔星河的耳边。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真是对不起，路太滑了，电动车实在是刹不住了。”一个大妈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
乔星河朝着大妈摆了摆手。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那我就先走了。”大妈歪歪扭扭的骑着车子走远了，丝毫没有因为刚刚撞到人而减慢速度，在这正月的大雪天，谁都想早点回到温暖的家吧。
乔星河第一时间看向了生日蛋糕，已经完全碎了，他边起身边摸手机，准备回蛋糕店再买块其他的蛋糕，虽然没有这一款式的了，好歹有胜过无吧。
等摸出手机一看，屏幕已经完全碎了，怎么按都亮不起来。他看向大妈走远的方向，早已没了大妈的身影。
没有手机，代表着身无分文，乔星河呆呆的站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直接回家吧。他启动了车子，朝着家的方向开去。
从此时的视角看去，柳月能看到乔星河的右手掌心渗出了血，应该是刚才摔倒的时候擦破了。她不知道伤口严不严重，因为乔星河的视线压根就没有在意过那只手，他现在直直的瞅着前方，柳月能够感觉到他在流泪。
3
乔星河的脑子里映出的是菜市场的画面，市场里多是大爷大妈的身影，柳月纤细的身子在人缝里穿梭。
“老板，鲈鱼咋卖？”柳月指着一缸鱼问到。
“二十一斤，要大要小？”老板娘机械地回答着。
“来个小的就行。”
老板娘熟练的拿起网兜在缸里一划拉，手腕一翻鱼已到了案板上，顺势就是两闷棍。
“等一下，不要这条翻肚皮的……”
“都活的，没死的！”老板一脸不耐烦，把鱼往称上一甩，“三十四！”
柳月此时心里恼的很，但也体谅卖家的辛苦，日复一日的忙忙碌碌，谁都有烦躁的时候。她不再做声，拿出手机付了钱。
没走几步看到一队大妈，走近一看是卖土鸡蛋的，看搬运工刚走，估摸是新鲜货，不然也吸引不了这么多人排队，常言道：“跟着大妈有便宜占。”柳月决定也排着买点儿，尝尝土鸡蛋能好吃到哪里去。
不一会儿，三五个大妈大大咧咧的走过来，和队伍里的熟人搭起话儿来，很自然的就融入了队伍里。
柳月刚才买鱼的气劲儿还没散去，这又来了插队的，火气自然就上来了。
“大妈们，这儿有人排队呢，您们不能插队呀！”
几个大妈聊的正嗨，没有人理会。
柳月更火了，提高了嗓门。
“没看到有人排队吗？还插队？”
这下大妈们听到了，五六个人齐齐得盯着柳月，其中一个长得像尊佛陀似的大妈，立马收起了慈眉善目，转而一副怒目金刚嘴脸。
“谁插队了？我们朋友提前占的队怎么了？瞎嚷嚷什么？”
“明明……”
“你这年轻人就拿这语气和长辈说话呢？有点素质吗？懂不懂得尊老爱幼？”
“我……”柳月接不上话，气的拿手指向对方，感觉手能帮上嘴的忙似的。
“咋还想动手呀？现在这年轻人，真TM惯的！”大妈边骂边顺势抬起胳膊，把柳月连胳膊带人掀了出去。
柳月向后一个踉跄，装鱼的袋子荡起来，残留的血水全浇在脑袋上了。她拿袖子赶紧抹了一下，以防血水流得满身都是。
她愤怒的看向大妈，大妈们也都狠狠的盯着她。环顾四周，不论商贩们，还是路过的，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各顾各忙着。
柳月一下泄了气，深深的咽了一下口水，她明白再争下去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自己更难受。稍微顿了下，转身走开，身后的污言秽语反而变得更大声了。走出几步眼泪就有点控制不住了，她捂着嘴跑了起来，努力逃出这里，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会来这个肮脏的地方了。
此时，作为视角的主角，乔星河更是气的牙痒痒，他真想拿起那杀鱼的棒子，把那一撮恶心东西砸个稀巴烂。奈何他控制不了眼前的画面，柳月出了市场，靠在街角哭了好一阵子。
头发凌乱、双眼红肿、衣袖不整的柳月现在感觉特别无助，茫然的在大街上晃荡。
“柳月？是你吗，柳月？”一个带着胭脂味儿的女人声音从路边传过来。柳月转过头，朝向声音的方向。
一个珠光宝气、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从阿尔法商务车上下来，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向柳月走来，扭出了当年夜上海的味道。
身材绝美，气质尚可，面容……
当看到对方面容的时候，乔星河明显感受到柳月有种要逃的意图，甚至比刚才逃离菜市场的欲望都要强烈。
“柳月，你还认得出我吗？”
“你是……白可？”
“哈哈，这么多年，亏你还能认得出我。”
轻描淡写的对话，却让乔星河紧张不已，他到现在愣是没认出来对方是谁，但一声“白可”让他想起了很多。
白可是乔星河的前女友，那个分手后依然不肯放手的女人。
“你那么漂亮，我哪能忘得掉，只是妆化的有点浓，第一眼没敢认。”
“你这嘴就是甜，难怪星河当年爱你爱的那么深。”白可上下打量着柳月，略微有点皱眉，但还是不露深色的说：“你一直留在这儿，没去北京？”
“没有。”
看柳月没有往下说的意思，白可接着说：“那你和星河最近几年过的挺好吧？”
“嗯，挺好呢，我们有个闺女，今年八岁了，星河最近几年事业发展不错，赚的也不少，就是有点忙，索性我就当全职妈妈了，主要精力就是带孩子。嗯，我们一家三口挺幸福的！”柳月把身上所剩不多的精气神都提了起来，用目前能展现出来的最好状态说了上述这番话。
“那就好，三口之家，挺温暖的。不过我是看开了，选了另一种活法，我到现在一直单身，现在这时代，没有感情拖拽，追求自己的梦想也挺好。”
听到“单身”两字，乔星河瞬间感受到柳月身上燃起了敌意。
“那你来这边做什么？”柳月特别突兀的问了一句。
“呃……我刚从上海飞回来，学校那边邀请我表演台话剧。”白可也感受到了对方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
“你准备呆多久？”
“最多两天吧，上海那边后续还有演出安排。今天真是偶遇，我也没带啥礼物，明天可能也没时间，不然我们还能一起坐坐。如果你们带孩子去上海，一定要联系我啊，我给你们安排迪斯尼的票。”白可感觉氛围不对，想赶紧撤离，看柳月手里提着东西，怕是也不方便加微信，于是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柳月。
“时间有点紧，那我先往学校赶了，记得一定联系我啊！”白可冲柳月笑了笑，摆了摆手转身要走，不过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认真的说到：“虽然是做全职妈妈，但女人还是得注意打扮自己，这样才会过得更有自信，别忘了，你可是咱们学校的台柱子。”
看柳月没啥表情，白可也没再说什么，关车门前，又比划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柳月望着车子走远后，随手就把手上的名片抛向了天空，之后赶紧往前窜了几步，深怕名片再跟上来，从始至终她没看名片一眼。
一路走着，柳月满脑子都是白可的样子，那娇嫩的脸庞，那性感的腰身，那勾人的气味，那华贵的服饰……本就不多的自信土崩瓦解，剩下的是满满的自卑。
她低头走路，注意到自己的腿还是细的，腰上也没有赘肉，并没有那么差。稍微找到些心理安慰的柳月，停在了一家服装店门口。这是家轻奢店，平时只是看看，也从来不舍得买。今天她拿定主意，给自己挑个好看的裙子，一定要证明自己还是漂亮的。
走近店里，她被模特身上的一件咖色连衣裙吸引住了。
“您好，这条裙子多少钱？”她尽量保持语气自然。
“8600！”导购坐在那里没有动。
听到价格，柳月一下就没了底气，声音明显放低了些：“有折扣吗？”
“没有，我们店从来没有折扣。”导购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柳月刚鼓起的劲儿又都泄了，随意绕了一圈后，走出了商店。
此时柳月的心是拔凉的，乔星河也是。
总算回家了，柳月瘫在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此时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身心俱疲。
“叮咚！”门铃响了。
柳月知道肯定不是星河，从猫眼里瞅了一眼，是婆婆。她照着镜子捯饬了下头发和衣服，好让自己看得不那么憔悴。
“来啦！”
门打开，婆婆径直走了进来，打量了下媳妇和地上放的鱼，简单打了声招呼：“你也刚回来？”
“是，出去买了点菜。”
“哦，我就过来取一下衣服，下午去练练跳舞，上回忘拿回去了，你先忙吧。”说着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柳月这才想起换衣服，身上的鱼腥味也突然显得特别浓烈。
“老刘啊……记得呢，记得呢，下午三点半，这么重要的事儿我能忘了？”
隐约能听到婆婆在卧室里打电话的声音。
“我这阵儿啊……这阵儿在儿子家呢，跳舞的衣服之前落这儿了。”
“中午你们要聚餐？在哪？嗨，你们这些人，咋不叫我呀？”
“谁说我要在家吃？我不在儿子家吃，儿子又不在。哎哟，那是你家儿媳妇儿厉害。你不知道我那儿媳妇，做不成个饭。你说这么多年一分钱不出去挣，连个做饭也没练好。真是干啥啥不行，就这还老叨叨我家星河。”
“还用你说，我一般不住儿子家，闹心。这道理还用你教？你就别操那闲心了。”
“我告诉你，我马上就到，我到之前谁都别动筷子。”
门开了，婆婆提着一兜子衣服走了出来，柳月假装在扫地，都没敢抬头。
“走了啊，你自己忙吧！”
“唉，好，妈！”
“砰！”门关上了。
柳月随即把扫把踢飞了出去，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拿起手机拨了星河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天天开会，开个屁的会，媳妇儿都要被人欺负死了，呜……”柳月实在忍不住，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此时的乔星河内心无比的内疚。
缓了好一阵子柳月才从地上爬起来，她内心告诉自己要坚强，等星河回来找他诉诉苦就好了。她挪过来拿起鱼，准备去厨房做饭。
情绪稍微平复，脑海里又出现了白可的影子，她越是努力去屏蔽这个人，影子越清晰。
“啊！”切鱼的刀划破了指头，血顺着指尖往下淌，紧跟着是柳月的眼泪，这下她彻底崩溃了。
乔星河此时好想上去抱住她，可是他的挣扎改变不了视野里的分毫。
4
眼前的画面再度切换。
晚上六点多，柳月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家门开了，不是翘首以盼的乔星河，是乔雪。
“妈，你怎么连灯都不开？”乔雪边换衣服边说。
“刚才眼睛有点累了，缓一缓。”柳月捂着脸，假装在揉眼睛，实则是怕孩子看到她肿的像鸡蛋一样的眼睛。
“哦，那我再把灯关了吧？”
“不用，你爸估计马上也回来了，你先去写作业吧，一会儿一起吃饭。”
“好！”乔雪听妈妈的语气不太正常，也不再多说，独自回卧室了。
柳月把手机放在眼前，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六点半了，他忍不住给乔星河拨了个电话，提示关机。
六点三十五了，还是关机。
六点三十六了，还是关机。
柳月情绪又有些崩溃的征兆，她之所以越来越频繁的给乔星河打电话，是因为她在联想：“这个时间一般不会开会了，那他为什么还关机呢？难道他去干别的，不想让我知道？他不会是去找白可了吧？他难道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他和那个狐狸精去约会了？十年了，他们是不是还一直有联系？那狐狸精一直不结婚，不会还惦记着星河吧？”
柳月越想越激动，她几乎快要疯掉了。她突然想给白可打电话，可是没有电话号呀，她开始懊悔丢了那张名片。
对于柳月来说，此刻真是如坐针毡，度秒如年啊！她不敢在想了，现在的推理结果已经让她难以承受了。
突然，钥匙插门的声音解救了柳月，她直勾勾的看着门。
门开了，是乔星河，想来现实没有自己推理的那么糟糕，情绪稍微舒缓了下。看着乔星河面无表情，两手空空，想来他还是忘了她的生日，再联系起自己一天受尽了委屈，尤其是婆婆的言语，她要把肚子里的气都发泄出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冷冰冰的语气，也让受了刺激的乔星河心里生起了一把火。
“还不到七点，晚吗？”
“还不晚？你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吗？就这么两手空空，还冷言冷语？”
乔星河本就不想说蛋糕撞散了的狼狈事儿，这阵看柳月上纲上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决定硬刚下去。
“说的好像你语气很动听似的？每天上班本来就够累了，还要回来遭你一顿数落！”
“还不让说了是怎么着？这日子过得，一点儿浪漫劲儿都没有，就知道和媳妇吵架，是个大老爷们儿该有的样子吗？”
“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懂不？谁规定男的必须照顾女的情绪？”
“瞧你说话的样儿，和你妈真是一模一样，真是什么样的妈教出什么样的儿子。”
“柳——月！我说过多少次了，吵架归吵架，不要扯上双方父母好吗？”乔星河彻底被激怒了。
“你真生气是吧！你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你让他亲口告诉你，她是怎么说你媳妇儿的。打呀！”
柳月气的拍桌子站了起来，也就是此时，乔雪关上了卧室门。
“我不管你是对我妈，或者是对我们家有什么成见，请你不要在吵架的时候把矛盾往双方家长身上推，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最后再警告一次。”
乔星河此时看着自己怒目圆睁、暴跳如雷的样子，真想扇自己两嘴巴子。
“行！你就维护你的家人吧，全是我的问题，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是吧！我算看出来了，你压根就不爱我，你都不愿意了解下实情，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十年前我就不该答应和你在一起，你心里一直有那个狐狸精。”
“什么狐狸精？白可？你有病吧，十年了你还记着她干吗？你不会还一直对她耿耿于怀吧？我的天呐，十年啦，你还在怀疑我？我这十年对你的感情你看不到吗？居然内心深处还藏着这么深的芥蒂！柳月，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被我说准了吧？恼羞成怒了吧？”
“切！我只能说，不可救药！”
“你下午去哪里了？”
“开会呀？”
“不是出去约会了？”
“约会？我和谁约会？”
“跟前女友啊？”
“前……我看你是疯了吧？”
“你们是不是一直有联系？”
“你说话越来越离谱了啊！”
“她今天是不是来找你了？”
……画面里乔星河完全愣住了，不知道柳月何来这么一串疑问。
“被我说中了吧？你一直就没忘了她！我今天见到她了，她还为你保持着单身呢！真是郎才女貌呀，祝福你们！”
听到这里乔星河算是大概听明白了，反而能控制住语调了。
“没想到你如此不信任我，难为你这十年了，憋的够难受的。话说到这份儿上，随你吧，以前一吵架你就提离婚，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曾经表过态，如果离婚从我嘴里说出来，那就是真的，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离！明天就离！”柳月一把摊掉了餐桌上的一切。
“好！离！”
乔星河回到卧室拿出放结婚证的纸袋子，朝着餐桌方向扔了过去。
此时看着画面的乔星河和柳月已泣不成声，他们知道彼此之间全是误会，奈何无法改变事态的发展。
纸袋子里的东西在空中散落开来，除了结婚证，里面还有几张照片，那是他们爱情的回忆。其中一张是他们的毕业剧照，乔星河揽着柳月的腰，那时他是罗密欧，她是朱丽叶。
5
眼前的画面出现了变幻，他们回到了学校的话剧舞台上。
柳月穿着朱丽叶的衣服在那哭鼻子，乔星河穿着罗密欧的衣服蹲在一旁，两人彼此背对着，谁也不理谁。
“哎哟，我的小祖宗们，再有十分钟就要上台了，你们这是要闹哪一出？赶紧调整情绪呀，不然可真来不及了！柳月呀，你可别哭了，妆都花啦。”团长被叫过来了，不知情的他又着急又无助。
“乔星河，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呀，不能搁这儿干耗着呀！”
“白可来现场了。”乔星河淡淡的说。
“这妞！真够执着的！你赶紧把她劝走不就完了吗？”
“我不去，之前已经和她做过了断了。分手之后，互不相见，各是各的，谁都不干涉谁就好！”
“你听，他就是怕当面撵她走，害她伤心，明明心里就是不忍！”柳月气愤的说着。
团长也是垂头顿足：“男人和女人思考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你们都没错，我错了，我去给她撵走，这小妮子！”
团长看了看观众席，找到了举着“星河，我爱你”牌子的白可，准备过去尝试说服。不过刚走几步他又回来了。
“嘿嘿，我有个好办法，保证她再也不缠着星河了！”
“什么呀？”乔星河和柳月都好奇的问。
“我先不和你说，上了台你就知道了。”他摆手示意柳月别着急，他和乔星河耳语了一番。
“好主意吧，要是这都绝不了她的念头，就让老天爷派她来缠我吧！”
旁边两个剧务小伙一脸的鄙夷。
“癞蛤蟆想吃……”
“去去去，干活去，话太多！”
“相信我！”乔星河转向柳月，坚定的说。
柳月轻轻擦拭了一下眼泪，开始调整自己的情绪。
演出很完美，他们改编了剧本，朱丽叶从教堂逃了出来，成功和罗密欧会合，准备开始他们的远行。
演出定格在罗密欧和朱丽叶会合的画面，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肩。就在此时，团长在后台喊了一句：“快看，星河揽月！”
认识演员的同学们立马开始起哄：“星河揽月！”
不明所以的人也开始跟着喊，还有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在一起”！
于是更多的观众明白了啥意思，开始一起喊，声音越来越大，喊的越来越整齐。
“星河揽月！在一起！在一起！”
柳月听到了大家的喊声，脸都涨红了，乔星河没忘团长的点睛之笔，深情的吻上了柳月的嘴。
现场气氛瞬间被点燃了，欢呼声和掌声不断。这一幕成了学校的经典画面，很多年后学生们依然津津乐道。
整个会场或许只有白可没有出声，她默默的收起灯牌，悄无声息的隐没到人群里，真如团长所言，她再也没有纠缠过，同学们也都没有了她的消息。
随着幕布缓缓落下，周围的光线也暗了下来，“星河揽月”的喊叫声也逐渐退去，整个世界变得异常宁静。
片刻之后，雪花悄无声息的飘荡下来，视野里出现了乔雪的身影，她跳着步子出了学校大门，在回家的方向看到了妈妈，同时在相反的方向看到了爸爸，她笑着朝爸爸说到：“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可好久没来接过我放学啦。”
“乔雪，走，跟我回家。”柳月冷冷的声音把乔雪的视线拉了回来，她疑惑的看了一眼妈妈。
“爸，走呀？”乔雪看着爸爸站着不动，随口说了一句。
可是她发现，爸爸还是不动。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感觉怪怪的。”
“我和你爸离婚了，以后你跟着妈妈。”
“乔雪，以后照顾好你妈妈，爸爸会按时给你寄抚养费的。”
“啥？”乔雪惊叫到。
“怎么会这样，你们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和我商量商量，哪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呀？你们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以后可怎么办呀？”
乔雪处于极度崩溃的状态，她双手抱着膝盖任由自己嚎啕大哭。
“这是大人的事情，我们自己决定，赶紧跟我回家吧。”
“不要！我不要！我再也没有家了，我恨你们，你们都别管我了，我以后自己活着。”
乔雪嘶吼着，她决定要远离这两个人，她起身跑向马路对面，不想再让他们看见自己。
一辆汽车正好飞驰而过，乔雪娇小的身影眼看就要和汽车重叠了。
“雪儿！”
“不！”
乔星河和柳月同时惊叫起来，脑海里的画面随即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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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
乔星河和柳月几乎同时惊醒，他们深呼吸着，以平复刚才受到的惊吓。意识稍微清醒后，他们明白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互望了对方一眼，两人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
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句：“你的手还好吧？”
这是昨晚到现在，他们第一次注意到对方的手。
柳月的手指上还包着纱布，那么明显他居然才发现，乔星河暗自骂自己太粗心。
乔星河的右手手掌正对着柳月，那里还有凝固的血痂，掌心一大块紫色的淤青，明显感觉整个手都变厚了，她的内心一阵酸楚。
此时工作人员已经摘下了他们的设备，轻声的说着：“刚才你们脑海里展现的是彼此印象最深的事儿，总共用时二十一分钟，没耽误多长时间，您们可以去隔壁办理离婚登记手续了。”
乔星河和柳月一前一后慢慢的走出了房间，强烈的阳光让他们彻底回到了现实。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乔星河先开了口。
“月儿，对不起，我真没想过这么多年你为了照顾这个家，其实牺牲了很多，本以为全职妈妈会让你更轻松，实际上埋没了你的才华，反而让你受了更多的委屈。”
“星河，我也有问题，你的压力比我想象的大的多，我不该再拿家里的琐事烦扰你了。”
两人心里都是一暖。
“那咱们回家吧。”
“好！”
乔星河来到柜台前，朝工作人员说到：“不好意思了，我们临时改变注意，暂时不办了，我拿一下证件。”
工作人员笑眯眯的把早就准备好的证件推到了乔星河的面前。
“没关系的，证件都在这儿了。”
乔星河低头一看，身份证和结婚证都在，而且上面还多了一束玫瑰花。他惊讶的看向工作人员，又想起刚进门时那一对搂得紧紧的走出离婚登记处的夫妻，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谢谢你们！”乔星河深深的向工作人员鞠了一躬。
就在十分钟前。
离婚办理窗口的刘金花跑到结婚登记窗口喊到：“快快快，给我拿二十来束花。”
结婚登记窗口的工作人员一脸懵圈的问：“你不好好当班，要花干啥？开小差准备去找男朋友了？”
“呸，我是那种中饱私囊的人嘛！我跟你讲，今天用上了那个脑机测试系统，效果简直好翻天，测完都合好啦，我上午一个戳儿没盖出去。”
“真有那么神奇？”结婚登记窗口的工作人员也是一脸的惊讶。
“你是没见着，那一对对的，进来的时候恨不得你死我活，出来的时候又搂又抱的，别提多腻歪了，就像那种刚处对象的感觉。”
“照你这么说，光送花心意略显不足。局里现在把计生用品撤了，不然可以送他们些，更显得咱工作人性化。”工作人员憋着笑一本正经的说。
“就属你没个正形儿！”
刘金花抱着花刚走出两步，噗嗤一声笑弯了腰，回头说道：“你可真是个天才，赶明儿去把你这好主意说给局长听听。”
乔星河牵着柳月的手走出了民政局的大门，阳光照在身上异常的温暖，感觉像是夏日，晒得两人内心都躁动了起来。
“我们来个星河揽月吧！”柳月细声细语的说。
“那还不简单。”乔星河一手揽住柳月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肩，和当年一样。乔星河静静的端详着柳月，发现十多年过去了，她的身体依然是那么的纤细，腰身的弧线依然是那么的柔美，和上学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唯独变了的是岁月在她脸上印下的纹路。
乔星河更是心疼不已，忍不住亲在了她的额纹上。
“好啦，好啦。大庭广众之下，这可不太好。我们去吃饭吧。”
“好啊，咱们去吃大餐。”
“不要，我要回学校门口吃麻辣烫，那是记忆中最美的味道。”
“行，那还不简单。”
“你还记得吧，那时候没钱，一碗麻辣烫，你硬让我多吃，自己最后把汤喝的干干净净，还强装自己饱了。”
“记得，回宿舍没半个小时就饿了，还得靠抢舍友面包填饱肚子。”
“那时候真好，没钱都快乐，现在有钱反而尽找不快乐。人总是爱没事儿找事儿。对于钱的事儿我想开了，这几年你的工资我都存下来了，有个大几十万，本来打算给孩子上初中的时候买学区房呢，但我觉得那不重要了，一个好的家庭环境更重要，那些钱你拿去创业吧，以前你也说过你是有这想法的，是我太保守了，怕生活没了来源，没能在你踌躇不前的时候给予支持。”
“也是时机不成熟，现在我觉得很合适，有你的支持比什么都强。孩子现在上学，基本可以自己料理自己了，看你这身体条件，还和当初一样，回剧团应该没问题，你也去追求自己的事业吧。”
“是呢，我也相信自己没问题，舞台是我找回自信最合适的地方。”
“吃完饭，我们去逛街，给你多买几条漂亮裙子。”
“创业尚未成功，又开始嘚瑟啦。我只要一条就够了，哈哈。”
“都听你的！买完我们回家，趁雪儿没放学。哎……有没有要个二宝的打算。”
“哎呀！刚说要回剧团，这可不是个合适的时候。不过，你要有想法，我也没啥好担心的，大不了继续小鸟依人呗，嘻嘻，随缘吧。”
乔星河和柳月好久没享受过如此惬意的二人时光了，比之恋爱时候更加甜蜜。
乔雪一天都处于游离状态，晚上放学走到家门口，面对那扇黑压压的门，心情无比沉重，她怀疑爸妈可能要离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但凡此时另有去处，她绝不愿意回这个家。
她仔细盘算了下，书包里还有点儿零食，晚上不吃饭应该能扛得住，索性一进门就说吃过饭了，不听他们任何问话，直奔卧室。
拿定主意后，她轻轻地打开了门。
“星河，快拿盘子来，饼烙好了。”
“来啦，我的月儿。”
“砰！”乔雪不可思议的又把门关上了。
“我去，怎么回事儿？看来昨晚是真没睡好，都出现幻觉了！”乔雪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再次开门。
“呀，烫手手了，烫手手了，快给我吹一吹。”
“唉呀，心疼死了。”
乔星河一手揽着柳月的腰，一手端着柳月的手使劲儿的亲。
就在这时候，乔雪的眼睛对上了爸妈的眼睛，画面瞬间静止。
“额，我书包落了，我还得出去趟。”乔雪赶紧又退到了门外，再次把门关上。她双手捂着脸滑坐在地上，笑的整个身子都在抖，眼泪从她的指间流淌而下。
她希望这是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