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女》的故事可谓是家喻户晓了。但,依我看,《白毛女》是有硬伤的。
河北某地杨各庄有一户人家,父女二人,父亲叫杨白劳,女儿叫喜儿。大年三十的晚上,风雪交加,在外躲了几天债的杨白劳以为总算能躲过了地主黄世仁的逼债,偷偷地回到了家,用卖豆腐的钱(注意:他是个豆腐匠)买了面,还给喜儿买了红头绳,父女二人“欢欢喜喜”准备包饺子过年。
可是这时地主黄世仁的管家穆仁至突然来到杨白劳家,说东家要请杨白劳去谈谈。
谈什么?当然是谈杨白劳欠的债。杨白劳还不起,穆仁至就给出主意,可以用喜儿抵债,最后杨白劳被强迫着在喜儿的卖身契上按了手印。
后面的情节就是,杨白劳被逼得走头无路,喝卤水死了(注意:是喝卤水死的),死在了大年三十的雪地里。第二天,喜儿醒来,发现了父亲的尸体,悲恸欲绝。这时,穆仁至拿着喜儿的卖身契带着一帮狗腿子来了,强抢喜儿进了黄世仁的家。后来,黄世仁强奸了喜儿,再后来,喜儿逃出了黄世仁的家,逃进了深山变成了白毛女。最后,共产党来了,白毛女又回到了杨各庄,又变回了喜儿。
全剧的主题就是: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了人。
这出剧被奉为经典,不知感动了多少人。据说,此剧在各地演出过程中,还发生过观众往台上扔东西打扮演黄世仁、穆仁至的演员,甚至还有战士举枪要打死“黄世仁”。
此剧的节选剧本还编入了中学教科书,不知现在的教科书里还有没有了。
我说《白毛女》有硬伤,那么硬伤是什么?在哪里呢?
《白毛女》的硬伤就是杨白劳这个人物。
通过上面的剧情回顾,我们知道,杨白劳是杨各庄的一名豆腐匠,这便是《白毛女》的硬伤。
有过农村生活经验的人都应该知道,在农村,有各种各样的匠:木匠、铁匠、瓦匠、小炉匠、豆腐匠。。。这些匠,都是村里的能人,经济上也相对比较自由、宽裕。如果说有地主剥削农民一说,他们也是最能摆脱地主剥削的人,至少,他们是受地主剥削最轻的人。他们中有的人还可能会把自家的铁匠铺、豆腐坊、油坊、酒坊开到镇上,开到城里,成为雄霸一方的富人。就算他们中的多数人生意做得都不大,也就是勉强维持家用,但在村里也是自由的,也是手头比较活便、多少有一点积蓄的人。
那么,杨白劳就是杨各庄的豆腐匠,他应该是家庭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如何就混得连纯靠租种地主家土地过活的大春家都不如,还要出去躲债呢?
剧情里说了,杨白劳是给父母看病,葬父葬母向地主黄世仁借的高利贷。
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杨各庄,像杨白劳这样的豆腐匠,应该是还能胡乱请个郎中来家中瞧瞧病的,拿着郎中开的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的方子,胡乱抓几副药,也应该还能抓得起的。至于病没治好人死了,发送死人大概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也不会太大,毕竟不是富甲一方的人家,弄一口棺材,村里的左邻右舍帮帮忙,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过去了。
杨白劳是个豆腐匠,家里有个小作坊,按理家中该有一点点从牙缝子省出的积蓄的,如果他是一个正常持家过日子的人的话。父母生病到过世,以及喜儿母亲的生病、过世,这对一个正常持家的豆腐匠杨白劳来说,当然也是不小的压力,家中那点捉襟见肘的小积蓄自然也应该不够,向地主黄世仁借一点所谓的高利贷也是可能的。但杨白劳有豆腐坊呀,他辛苦一点,多做一点豆腐拿到集镇上去卖,按期还清黄世仁的债应该是可以的,即便一时还不清,也不该越欠越多啊!在农村就是这样,你只要努力想办法还债,即使有一时还不上的,债主一般也不会逼得太狠,大不了多加利息就是了。但是,这前提是杨白劳得是个正常持家过日子的人。
剧中的杨白劳是怎样的呢?他不是积极还债,他是出去躲债;他的债不是越来越少,而是越来越多。这不符合逻辑啊!
编剧们为了突出“旧社会让人变成鬼,新社会让鬼变成人”这个主题,刻意把杨白劳塑造成一个懦弱、善良、被地主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形象,把黄世仁塑造成一个残暴、流氓、毫无人性毫无底线的恶霸,把穆仁至塑造成地主的帮凶、无耻的狗腿子。站在当时的政治宣传环境看,这也都无可厚非。但编剧们太没有生活了!一心只为了突出主题,政治正确,而罔顾“生活的真实”。
生活的真实应该是怎样的?
其一,杨白劳是一个靠租种地主黄世仁土地生活的人。社会的动荡,无情的天灾,家中又接连发生父母生病、去世,妻子生病、去世,让杨白劳背了沉重的债,最后被逼卖女还债。如此,杨白劳这个人物真实了,符合了生活的逻辑,但这样太平淡、老套,达不到政治宣传目的。
其二,杨白劳是个豆腐匠。但杨白劳是个好吃赖做的人,好赌,抽大烟,把家中微薄的积蓄败光了,还欠了地主黄世仁的高利贷,最后被逼卖女还债。
或者正面一点,杨白劳经历了父母、妻子的相继病故,精神受到打击,从此一蹶不振,还染上了赌博、抽大烟的恶习,欠了地主黄世仁的高利贷,最后被逼卖女还债。
如此,杨白劳这个人物也能符合生活的真实,没有逻辑硬伤了。可惜,这样就不符合当时的政治正确,杨白劳就成不了苦大仇深的典型,更达不到政治宣传目的。
而剧中,杨白劳是个勤劳、善良、懦弱的豆腐匠,一个理应手头有活便钱的豆腐匠,一个理应比租种地主土地的纯农民自由得多的能人豆腐匠,就是这样一个自由人,他拼尽全力辛苦劳作,也还不清地主黄世仁的债。那纯靠租种地主土地刨生活的大春们,岂不是都要暴毙于田野?
而这,正是杨白劳这个人物的硬伤,也是《白毛女》这整部剧的硬伤!人物失却了真实,就算主题再突出,人物命运编的再悲惨,也是闹剧一场,毫无价值可言!
——原写于2018年12月15日,修改再发于2021年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