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周庄是我的骄傲,不因它是我祖辈的根,主要是站在家门口的夜色里,就能眺望到城市灯火。相之天上的星星,那城市夜幕中地闪烁更加诱惑。长大了我一定要去大城市玩,幼时的理想遥远而梦幻。现实却没有那么浪漫。大学毕业后,为生而计,我在城市大剧院谋一份保安差事。
如往值班,在攒动的人群中,忽然看到驼背的爷爷,诧异间,跑过去携着爷爷的手,问爷爷咋上这儿来了,家里的羊托谁照看。爷爷笑回:
“那鞭羊刚卖了,在家闷,就花一元钱坐公交车出来转转,也来看看我孙子。”
爷爷环顾嘈杂的人群,再瞅瞅布满红色条幅的大楼,幽默道:“搞得这么热闹,你们领导又换媳妇啦!”这话不能怪爷爷,并不是无中调侃,我已给老总随过三次婚礼份子,今天的老总依旧孑然一身。
在人群中,我伴着爷爷边走边介绍,市里在这儿举办第十届国际花卉大赛,今天是清香木专场决赛。爷爷也是好花草的人,我便陪了爷爷在大厅内欣赏大师们的杰作。
这是决赛,能摆在这儿的几乎都是清香木中的极品,也代表了当代---中国八大派盆景水平。再看盆景的主人,身上也与盆景挂了相同的编号。他们相互恭维,这个某总、那个某董、还有某老、大师等等,都是高大上的称呼。单凭这一呼,与我这个小保安就是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在展厅内最惹眼的是26号岭南派盆景,一株老桩,古朴苍劲,风雅自然,可谓是:一盆一景一乾坤,半农半艺半仙境。果不其然,经过领导、专家、园艺师、教授的慎重评判,26号被评为本次大赛---清香木组冠军。
给26号颁奖的是一位姓陆的年轻副市长。陆副市长把奖杯颁给26号,转身又从礼仪小姐手中,接过一张写有十万元的奖金牌,刚想颁给26号---十万元---就这样得十万元!爷爷一看急了,冲上奖台一把夺过副市长手中的奖牌,陆副市长及在场的人员都懵了,对这突然的变故不知所措,都呆呆的愣在那儿。
我也不知咋回事,只知道事不好,爷爷闯祸了,抓紧让爷爷离开这是非之地。我冲过去,把爷爷手中的牌子抢过来还给副市长,拽着爷爷就走。爷爷一边被我拖着走,一边向回扭着身子喊:
“事不能这样做,挂着羊头卖狗肉”。
我想,疯了,爷爷真的疯了,喊着不着边际的话。嘈杂的展厅一下子寂静了,唯有爷爷的喊声:
“三鹿奶粉把孩子吃傻了,市场上的保健品把老人吃废了,你们拿胡椒木当清香木办展览,骗国家的钱......”
听到这儿,我才清楚爷爷为什么愤怒,可这也不是一个老百姓管的事,还是走为妙。我把爷爷拖出门外来到马路边,摆手招呼出租车,把爷爷推上车对师傅说:
“送周庄。”
陆副市长缓过神来,扭头责问李教授:“怎么回事?”
李教授并非浪得虚名,是个不打折的专家。只见李教授折一清香木树枝,拿在手中介绍说:
“清香木与胡椒木,不是专业人员根本看不出其间的区别,它们的区别在于,清香木为偶数羽状复叶,胡椒木为奇数羽状复叶。”说话间,李教授抬手摘掉一个顶叶:“这样就是清香木了,两者只有一叶之差。”李教授接着说:“刚到场我也发现问题了,整个展会没有一株清香木,全是冒名货,只是政府已经借清香木之名,做了九界会展了,在这个时候指出来觉得不合适,没成想,此处蹊跷被一闲逛的老头说破了。”
陆副市长听吧,心中是五味杂陈,气的脸无正色,黄红蓝绿相互变换,甩手走人了。谁又想得到专家学者们,玩了多少年的戏法,砸在一老头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小眼的尴尬在那儿。大伙都是肚里明白人,偏遇到个不明白的倔老头,这乌龙闹得,一个个垂头丧气。
看客们觉得看盆景,没有看专家学者的脸皮来的热闹,真是天下奇闻。之后,我们市再也没举办过清香木盆景大赛,这件事,就这样被我生性倔强的爷爷搅黄了。
还好,我暗自庆幸,没有人知道我是闹事老头的孙子,只有人入眼,是我把老头弄走的。我还是那个小保安,只是,小兄弟们喊我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