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陈镇,很多人都姓陈,也有一些杂姓。陈峻就是在花陈镇长大的,但陈峻打小从来没想,这个镇是在哪里的。就连花陈镇,这个镇的名字,也是陈峻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才知道的,那是某次上学迟到,他抬头看了下学校大门上写着“花陈镇小学”。不过,这个镇叫什么名字,和这个镇在哪里,并不重要。对陈峻来说,每天就是上学、回家、吃饭,第二天上学、回家、吃饭,如此重复而已。
初中毕业后,陈峻到了当地的邮局工作。说是邮局,但镇的规模不大,整个邮局就只有一位老邮差,陈峻称他为陈老。陈峻到邮局工作后,才知道花陈镇属于河东省北一县。陈峻负责分排信件,将镇上的荷花村、田基村、东溪村等几个村的信件各放成一沓,再按照门牌号顺序放好。放好后,老邮差会把每沓信件再调整一下,从而规划自己的派信路线。平均下来,每天大概有百来封信,偶尔也有少。陈峻爱看信封上不同的地址,特别是寄出地址。有时候看到一些搞笑的姓名或者地名(姓名有申晶冰、杜子腾、史珍香,地名有珠窝村,烧人沟之类的),也能乐一会。偶尔会在地图上查看,想象寄信地址那里会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在地图上比划比划,考量信件究竟走了多远,才来到了花陈镇。
花陈镇四季分明,老邮差常跟陈峻说,叶子就是季节的信使,春嫩夏绿,秋黄冬白。老邮差偶尔会站在邮局门前,喝着花陈镇荷花村里一位姓陆的酿的花雕酒,然后念念有词起来,不过念的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等等的浅句,陈峻听得多,也听得懂。
陈峻在分排信件之后,做完老邮差交办的一些其他任务之余,一般会看看书,陈峻喜欢故事。他家里有一些小说,但不多,都是爷爷辈留下的一些,他最爱看的一本叫做《红旭英雄传》,大家普遍喜欢的都是里面的武打桥段,他却喜欢里面的言情情节,他认为一个人挂念另外一个人,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他甚至认为,要有一些专门描述情感的小说才对,如果没有,自己应该去写一本。
偶尔会有一些信是没人收的,一般就是那个人已经搬走了,或者就是查无此人。老邮差就会把这些信按照寄出地址退回去。但总有一些信是没写寄出地址的,这些信就变成了“死信”——找不到去向,也找不到来头。一般来说,这些信老邮差也不管,就存放在邮局后门边上的那个木头柜子中。数量放得差不多了,就把它们销毁,一般是烧掉了事。
偶尔会有人过来邮局询问,有没有他的信。认识的人,有信的话,老邮差就直接给他了。遇上一些不认识的人,老邮差就稍帮找一下,如果那天老邮差情绪不佳,就会打发对方说,“有的话,我会送过去给你的,没有的话,来也没用”。有些人呢,过来要信,老邮差找了也没有,如果对方还是死口咬定“信一定寄过来的了”,老邮差就吓道,“我不知道,上头就拉了那么多信过来”,对方也就只好碎碎念叨离开了,然后老邮差跟陈峻说,“信走那么远,有些丢了有什么奇怪”。
工作一段时间后,陈峻分排信件越多,就越发觉得,会不会每封信的重量是不一样的。最初陈峻直观认为,应该就是信封信纸材质、或者信纸多少等导致的,也没在意。后来,木头柜子中存放死信的那个格子,隔板被压得都要弯断裂了,他收拾整理那些死信,发现那一封封的死信,都比平时分排的信件要重,准确点说,这些信件比它们原来刚到的时候要重。陈峻猜,不但每封信的重量不一样,而且随着时间变长,信的重量还会增加。
陈峻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老邮差,老邮差笑了下说,“那是当然的事,结尘,潮湿,再结尘,怎么可能不变重,这些信都成了石头噜”。陈峻认为老邮差说的也不乏道理,但心里还是留了个小纠结。隔天,他用手掂量这些死信,确实也没有变重,但陈峻觉得它们肯定是比原本要重的,感觉太明显了,没办法忽略这一份感受。一个月来,他发现这些死信,确实没有变重。所以他只好把关注点,放在了一些新的死信上。陈峻想,实践检验真理嘛,那就做个小实验呗。陈峻把最近退回来的信件,拿了二十封。每天拿出来放在那种小卖部绿色的小秤上,从称出来的数字来看,确实没什么变化。陈峻想,也许是秤的精度不够,也许是时日不长重量增加不足以让称出来。但陈峻用手去掂量的时候,确实每天每封信都要重一些。后来,他干脆就不称了,就用自己的手来掂量。他又新拿了40封信,有意分成两类,他发现,不单止信的重量在增加,而且不同的信增加的重量是不一样的。公函稍轻,私信较重,而且私信重量增加的更多。
陈峻下了一个假设——私人之间重情感表达,有情感表达之信,会更重,而且随着时间推延,重量就会增加得更多。至于,那些死信为什么不再增加重量了,估计是记挂之情会慢慢消淡。所以陈峻认为,他的手所能感受到的信件重量的变化,其实就是写信者与收信人之间的记挂之情。
陈峻是一个实事求是之人——既然有了假设,就得想办法验证。他从那堆死信里,专门挑了一封最重的信,小心地撕开了封口。陈峻没试过窥探别人的秘密,在开信之时,他的手好像有着一阵绵延的、透明的颤抖。把信打开之后,他手心手背额头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汗。
信不长:
爸爸,不知道您是否能收到我的信。二十年来,我一直很想您。
妈妈前几天离世了。我一直都在搜寻你的消息,我通过很多亲戚、朋友,甚至到过派出所报案,找了很多人,最后也只是找到几个地址。我想去找你,但我害怕。我只够勇气给你写信。每个地址我都写了信,如果你收到信,你会回来吗?妈妈和我还在这里,我们一直没有搬家。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们,但我知道你肯定有原因的,是吗?从我懂事开始,你的道理、你的温柔,我都能深刻体会到。我从小就很喜欢你,爸爸,现在也是。
那天你离开之后,妈妈哭了很久,撕心裂肺的。你只留下了一封信,只有七个字:好好生活,别找我。妈妈后来跟我说,你的离开是她的错。
妈妈一个人带大了我。但妈妈一直跟我说:不要怨恨爸爸。
但,爸爸,你在哪呢。
附:妈妈和佳音的照片。
一直并永远爱您的女儿 陆佳音
1953年7月18日
陈峻找不到信封里的照片。他看了一下信封封面,只写着“河东省北一县花陈镇荷花村陆竖坚 收”,写着看完这封信之后,陈峻的手是紧张的,呼吸是沉厚的,但心又出奇地平静。他似乎能明白,这封信为什么这么重。看信的时候,他得到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阅读快感,是因为偷窥这一行为带来的,还是被这份情感感染到了?陈峻自己也不得而知。他觉得这封信不应该销毁,于是把这封信藏在了工作桌的抽屉里。之后,陈峻又挑了两封信,相对刚才那封信而言,没那么重的。一封是女的写给男的,说是最近有个男人在追求她,她硬是拒绝了好几回,对方也是不依不饶、死缠烂打的,很是苦恼,问男的有什么建议。陈峻估计,这封信要是寄到男人手中,估计也会让他心有想法吧。另外一封是一个远房亲戚需要帮忙,希望能帮忙联系一下各种关系,帮忙提携一下,言语倒是情真意切,但骨子里掩盖不住一股浓厚的阿谀奉迎之气。陈峻又挑了一些信来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些打开过的信,陈峻把它们重新黏好,夹杂回去死信堆里,等待销毁。之后一段时间,偶尔拿到了一些重的信,陈峻总是忍不住想打开看看,哪怕是一些新到的“活信”。
老邮差已经年迈,问陈峻是否愿意接替他的工作。陈峻乐意之极。陈峻想,接替这份工作,他就可以拥有这些信件了。之后,陈峻每天分排好信件后,就骑着单车,跟着老邮差去派信。老邮差让陈峻记住每个村的门牌顺序排列、应该如何合理布置路线等。陈峻学得快,后来自己还画了一幅小地图,让老邮差指点了下、修改了下。每天,陈峻就带着这个自制的小镇地图,跟着老邮差单车尾巴,不断地在地图上加细、标注,脑海里也慢慢有了一幅小镇地图了,他时常在路上心里默念:前面转左就是大家地,第三户是陆可连的家;高林庄里面有三兄弟,分别叫做高大、高中、高小;又要去何基围了,那里可要经过很陡的坡等等。不到半月,陈峻就熟悉整个镇的大小通路了。
某天,老邮差认为陈峻已经能够独自派送邮件了,中午就掰开瓶子把酒起来。陈峻驾着老邮差的单车,迎面而来的风都是春风,似乎不远的未来,他就可以拥有了这个镇,他就是这个镇的主人。他觉得自己做着镇上最重要的工作,他将每一个人的期盼都带给了他们。而且,他觉得,他拥有了每一个人的秘密。他能感受每一封信的重量,这份重量,在他面前,都必将是裸露的、公开的、没有掩藏的。以这个小镇为圆心,向外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圈,这个圆圈就是世界,他拥有了整个世界的秘密。他此刻觉得,当自己说着“这是您的信,安溪省寄来的信”的时候,他是自豪的,甚至是自满的。
陈峻很快就派完信,他很感谢自己的努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路记得那么清楚。在回去邮局的路上,他一直使劲地踩着脚踏,不断敲着铃铛,留下了一路欢快。回到邮局,发现老邮差睡着了,趴在桌子上。他给老邮差披上了外套,准备留个纸条告诉老邮差先回家去了。正想打开抽屉去拿纸的时候,他发现抽屉的角度改变了。“抽屉被动过。”他心里想。他慢慢打开抽屉,把一些文件和小说拿开,发现他之前放在抽屉里的信,不见了。
陈峻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怖。他有各种想法:信被老鼠叼走了,被小贼偷走了,被自己忘在什么地方了,或者其实就是被老邮差发现拿走了等等,这个事情估计是败露了。他决定留在这里等,等老邮差醒过来。
起伏的山丘绿树苍浓,小镇就坐落在山坳里,邮局在靠山腰处。傍晚时分望出去,夕阳染满了半边天,另外半边还是蓝色。陈峻抬头看着这红蓝交界,却联想到了信封的封口,这也是一条交界,秘密与公开的交界。
“小陈,怎么还没走?”
陈峻转过身来,不知道应该给老邮差一个怎样的表情。老邮差向陈峻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一旁坐着,把瓶底的酒给自己倒了一些,也给陈峻倒了一些,说道:“来,就抿一口。”
陈峻抿了一口,不知所措,发热的喉头并未能打开话头。
“小陈,来,你把那边的油灯和小切刀拿过来,我教你一个活。哦,顺便从格子里拿一封死信,要未打开过的。”
听老邮差这么一说,陈峻刷的一下脸全红了。他已经确认老邮差是知道了他拆信甚至偷信的事了,现在只能是老邮差叫干啥就干啥罢了。
“你要看仔细了,我就示范一次。”
老邮差把信口位置在油灯上方来回晃动,晃了大概2分钟,再用小切刀在信口走了一圈,然后找到了一个稍没贴紧的位置,嵌插进去,然后缓缓地把切刀往一个方向推进,推至一边结束,再反方向推一次,信封开了。
“记住了吗?”
陈峻点点头。
“那回去吧。明天过来继续好好送信。”
陈峻在回家的路上想,把那些死信打开来看,老邮差应该是不介意的,因为最终还是得销毁的,也许老邮差介意的是,“活信”也被他打开来看了,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同时,陈峻也在反反复复回想老邮差拆信的画面,并想象自己应如何拆信,在头脑里反复练习。
第二天,陈峻很快就送完信,回来就只看到老邮差留下的纸条,说“先走了,要锁好门”。后面有几天,老邮差交代了下工作后,干脆就不过来了。陈峻用老邮差的那套工具,找了些死信做练习。一开始很不熟练,不是火候不够,胶水没融透,就是纸靠太近,纸面被烧黑。陈峻想,虽然只是手办眼见功夫,要熟练起来还是挺不容易。
不过,陈峻是一个努力的人嘛。
之后,陈峻每天都在邮局待到很晚,他阅读了很多不同的故事、不同的心情,他从来没有那么满足过——他知道荷花村村尾的曾颖有一个从军的男友,知道东溪村何大姨的儿子出外打工,知道花陈镇小学的陈校长跟邻镇教育办的领导来往很多……各种事件中的情感充斥着他的内心,也喂饱了他的猎奇。陈峻能判断信的重量,知道每封信是否有足够分量,所以他并未浪费时间在一些情感淡漠的内容上。在陈峻接替老邮差的这段时间里,也只是偶尔才会有人来过问,“为什么我的信怎么没有到,对方一定寄出了”。
老邮差也很少回来了。陈峻与老邮差虽然共事一段时间,但还不知道老邮差住在哪里。不过对工作,陈峻也是驾轻就熟了,也没有说有什么需要找老邮差帮忙。
一天,陈峻收到了一份退信,信是要寄去朝通省贵康市的,而寄出的地址是“河东省北一县花陈镇荷花村3巷14号 陈立土”。陈峻在地图上看,从朝通省贵康市到花陈镇,可是穿越整个国家啊,估计这个信得跑个整月。陈峻印象中,荷花村3巷14号是姓陆的,不是姓陈的啊。而且,这份信比一般的信要轻,异常的轻。陈峻用熟练的手法把它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上面什么都没写。把信重新封黏好后,陈峻把这封退信也排在信堆中,准备去派信了。
大概是下午3点半,陈峻来到了荷花村3巷14号,院子里面放满了酒埕。陈峻心想,难道这个就是老邮差经常喝的那个花雕酒,酿酒的那个陆师傅的家?陈峻正想走过去房子那,门里就走出来了一个人,陈峻定睛一看,是老邮差,陈峻说:“陈老,你来这里买酒?”老邮差说:“欸,是小陈你啊,我就住在这里的,来,进来坐会。”
老邮差招呼陈峻坐下后,问:“是不是有我信?”
陈峻有点迟疑,拿出了那个退信,说:“是这个地址的退信,但我不知道老邮差您的名字,叫立土?”
老邮差拿起信来,用手指摸了下开口处,说:“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没什么。信是我的。”
听到老邮差这么一说,陈峻脸又刷的红了——老邮差已经知道信被拆过。
老邮差见状,就随便问了下小陈最近的工作情况,几番聊下来,陈峻的紧张舒缓下来。
陈峻问老邮差:“陈老,你为什么要寄一封这样的信到这么远的地方?”
老邮差说:“不远。这份信本来就是为我自己而写的。那个地址,没人的。”
陈峻觉得疑惑,就问:“就是故意让信退回来给自己?”
老邮差点点头,然后说:“我写过很多信给自己。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我自己的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
老邮差本来不是邮差,他是卖酒的,自己有妻有女。但是,他一直都觉得不开心,觉得生活是一种束缚,每天都觉得很没冲劲,他很想离开这个家一个人生活,过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他也担心,离开后,妻子和女儿的生活没有着落。不过越是这么想,他就觉得束缚让他呼吸不过来。无论是爱恨,是工作生活,还是人际关系,都是他渴望自由的阻碍。
有一天,老邮差在家里收拾,他翻到了他妻子的一些私人信件,信是封着的。他看着信封上的字,觉得应该是男人字迹。他很好奇信的内容,但又在想为什么这些信是封着的。看邮票上的日戳,这些信已经是有连续好几年的了。
老邮差后来买了些信封,练习拆信。当已经练习得差不多了,他就把那些信拆开来看。拆开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写信的人,是他妻子的乡友,一直喜欢着他妻子。通过字里行间,老邮差能感受这个男人对她的深厚爱意,也从信中了解到,他妻子是一直没有回信。所以,能够判断,这些信是一直没有拆过的,老邮差看完后,又把它们都重新封上。
后来,老邮差萌生了一个想法,他给这个男人写了信,信的内容是说他想离开这个家庭,如果对方仍然爱自己的妻子,希望对方能照顾她。不久后,信退回来了,说查无此人。老邮差看到自己写的这封信,才顿然发现他自己不敢放下的东西太多了。一股冲动冲破了心中枷锁,当天他就收拾细软,给妻子留了一封信后,就离开了。
后来他就一路往西南,走走停停。大概一年后,在花陈镇住了下来。每逢心里有波澜,就会给那个男人的地址写信,信都会被退回来。后来,信就越来越简单了,譬如最近跟人起冲突了,就在信中写上“人”,就寄出去了。又有一次,因为想念家人,就写了“家”就寄过去了。每当信退回来,他就会想,自己是否已经能放下这些让自己挂念或者苦愁的东西。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仪式,也算是一种魔法。很多时候,似乎只要有了这个过程,他就能慢慢放下很多。
陈峻问了老邮差这封空白信的意味,陈峻记得老邮差是这么说的:“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放不下了。”陈峻当天派完信回到邮局,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截留下来的、准备要拆来看的信,一点也提不起兴致。
那年冬天很冷,老邮差在房子里去世了。听邻居说,应该是喝醉睡着后,没有注意保暖导致的,说当时老邮差趴在桌子上,桌子上有酒壶,酒壶上写着“陆”字,而手里抓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地址:“河东省北一县花陈镇荷花村陆竖坚 收”。老邮差在花陈镇这里没有亲人,是陈峻去帮忙处理的后事,陈峻也再次看了那一封信,信封里还有一张照片。他去棺材铺买了较好的棺材,找人把老邮差收拾整理了一番。他把那封信重新封好,放在了老邮差的胸前,才盖了棺。
陈峻已经记不得,已经是过了多少个十年了。邮局已经搬到镇上别的地方去了,也有了新的邮差,这个邮差也兼顾派送快递。陈峻把原来邮局的这个地方租了住了下来。陈峻用着的手机已经从那种有很多数字按键的手机,换成了那种有一片大屏幕的手机。今年过年回来的时候,儿子给他在手机里捣鼓了一个叫做“微信”的图标,让陈峻用它来跟孙女视频。他也被拉进了亲戚群,群里面经常都有些消息在发——《千万不要将豆腐和菠菜一起吃!》《绝密,再不看就要被删掉!》之类的文章,陈峻看过一两次后,就没再点开这类文章了。陈峻儿子偶尔也会发些信息问候一下他。陈峻觉得,用手拿起手机的时候,好像也就只能感受到手机的重量。没事的时候,陈峻就端着手机,在微信的列表中,用手指将儿子和亲戚群的图标来回拨弄。后来,陈峻发现还能给自己发消息,于是,微信的列表当中就多了一个自己的图标。
冬天的傍晚,邮局门外的天空还是分开了两半。一边蓝色,一边红色。不过地面上的颜色已经不再是绿色的了,而是白茫茫的一片。陈峻站了起来,走了出去,抬头看了下天空中,那个颜色交界的地方。然后,对着自己的手呵了好几口气,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给自己发了一条空白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