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小我八岁,叫凯。
我以前常常不喜欢这个名字,总觉得取得太随意,怎么能因为出生在凯里就叫凯了呢。很多年后才知道,原来“凯”不止常常听到的“凯旋”,还有安乐,温和之意,于是便勉强勉强的接受了这个名字。
他还小的时候我们叫他“宝”,大了一些就开始直呼名字。我还有一个妹妹,我大她三岁,她小时候爱哭闹,我那时也不过才几岁,至今却仍然清楚的记得她小时候的哭声是何等惊心动魄,而对于弟弟,反倒没有特别明确的印象,似乎他安安静静的,一下子就长到现在了,然而过去这十几年,我们明明又是一路过来的。
四年级时爸妈都外出了,于是三姐弟随奶奶住,奶奶是个严厉的老人,她常说的是,你能做的我才让你做,不能做的我不会喊你。于是每当我在做各种家务事的时候,都迫切的希望,既然此生是不可能再有一个哥哥或是姐姐了,那就让弟弟妹妹赶快长大吧。
小学时有个周末,应该是初春,天气暖暖的凉。他和妹妹躺在堂屋的地板上,小声的说话,弟弟问,二姐,你是喜欢像爸爸还是像妈妈,妹妹说像妈妈。弟弟说奶奶他们都说我长得像爸爸,我也喜欢像妈妈。我在屋里写作业,听着只觉得好笑,而那时不过听听,却记了那么多年。
我高中时他学会发短信了,我们补课补得多,常常是他放假后用奶奶的手机发短信来说,姐我得第二名了,或是姐你什么时候回家。高三的某个深夜我还在日记本上郑重的写过,“为了当个好姐姐,奋斗。”
这个寒假回去,他变得特别黏我,家里要造林,他才六年级,却欢快的说,大姐去我也去。在山上,我说这些都是留给你的,我们回家签个合同,三十年后你开我工资,一天一百五,他竟然认真的数多少天了,说以后要给我。
他总是很多话,说他把蚕卵放在奶奶的电热毯下面,星期五回来毯子下面密密麻麻黑色的小蚕,我说没烤焦么,如果爬出来看奶奶怎么收拾你。他说他在学校从不打架,但很多人都听他的。我说哦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以理服(hu)人”啊,他说姐你不知道啊我们班那个女班长特别喜欢拿把大扫帚打人……他说得起劲,越说越靠过来,爸爸说你们干活呢还是干嘛呢,我便严肃,说你离我远点。他往旁边走两步,“哼,大姐不爱我,还嫌弃我。”
两分钟不到又凑过来,“大姐你知道最好的狙击枪是什么吗?”“巴雷特。”“你怎么知道?”“你今天说两遍了。”“哦。”
他喜欢枪,除夕夜时说我毕业后他每个生日我都要送他一把枪,我说那时你都多大了还玩这些,他头也不回盯着电视,大姐你知道我爱这个的。忽然就心软,是的,我知道。
回校时提前一天去县里买票,他和妹妹堂弟一起非得跟着下来,给他们买完东西后送他们上车,我心里不舍,唠唠叨叨,“回家了做作业,半路别下车,开学后好好学习别贪玩马上毕业了…”而他玩他新买的玩具枪头也不抬,漫不经心似的应,“嗯,知道啦…”我生出人走茶凉似的心酸,又笑自己,小孩子懂什么。
晚上在朋友家睡,手机响起来,显示是妈妈的来电,我接起,却是弟弟哭得喘不过气似的声音,我心里一慌,问怎么了爸妈吵架了吗还是爸爸骂你了,你别吓我,他渐渐停下来,抽噎着说,“大姐我想你了。”我听着,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周末打电话给妈妈,她说龙凯是真的想你,声音竟有点感慨。他们再上山的时候弟弟不太开心的样子,妈妈以为他不想来便叫他先回家,他蹲着,渐渐掉眼泪,妈妈问他怎么了,他摆摆手不说话,妈妈再问,他低着头,“我想大姐了。”而常年在外的妈妈听到这句也心酸起来,说大姐只是去学校了,又不是去哪了,几个月就回来了,没事的…到最后妈妈也掉眼泪了,她说你爸那时候在一边看着,拿我们没办法。
挂了电话后,忽然想起小时候和奶奶教他走路,把他放在墙边,蹲得远一些,让他走过来。我提着心怕他摔倒,他不哭不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步一步走过来扑向我,衣服穿得有点多,抱着厚厚的暖暖的。
偶尔和朋友说起他,有时朋友会觉得他太爱哭,或是性格太软弱,但不是的,从小到大我都极少见他哭,干活时手上被割了一大口子都没有哼一声。在学校虽然从不打架但依然有一帮小孩子跟着,而我们家的人其实从来不煽情。
你有没有这样一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