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春节，我都要随老公去七百公里距离的外省婆家过年。
最初是我俩，后来我们仨。到如今已是第十五个年头。
婆家有哥哥姐姐爸爸妈妈一家聚齐十一口。公休假除去各自路程杂务，真正聚在一起也就二九三十到初三几天，所以大家都很珍惜。作为唯一一个外省人，以前连说话都听不懂，感受到的只有浓浓的亲情，他家人都很和善的感觉，感觉不听话的孩子只有我老公一个，大家都宽容他，善待我。用我妈的话说，咱家就一颗好白菜，被你婆家唯一一口不听话的捣蛋猪给拱了。
随着时间久了，和家人的沟通越来越多，这两年年纪也长了，慢慢有了不同的感受，小记于此。
1、婆家地处湖北湖南交界处，属于丘陵地带。耕地主要是水田，坡地主要是橘树，房前屋后都有竹子和池塘，不远处就是小山，山后还有一汪碧蓝的水，堪比北方的水库大小。第一次来我们还是恋人，那年24岁，感觉大冬天里满眼都是树的绿，水的蓝，还有水田里黑色的耕牛在犁满是黄色稻茬的田。
现在，山被采石场炸掉了三分之一，山上的小庙已无人光顾，山下有人自己出资又盖了一座，还插上了国旗。政府投资把池塘修成了水库，还修筑了宽阔的坝上公路，可每年冬天回去基本都是干涸的。由于采石场的车辆来往，村口的路已经返修了两次，县城里的垃圾场不够用了，新建的垃圾处理站也在路边，有村民议论说说垃圾场污染了这片凹地的水，近几年多了好多不抽烟却得肺癌的。婆婆年纪大了，种了一些菜看起来绿油油地，婆婆说我们只吃上面的嫩茎，屋后的橘树早已不再伺候，我们团聚吃的都是哥哥从县城水果店买的水果，红心的柚子，赣南的橙还有据说来自智利的车厘子。
2、这个湘北村落看起来起起伏伏的水田环绕，炊烟袅袅，实际上乡亲们处事待人与外面大环境非常接轨，各家团聚讨论的主题多是各自所在行业的发展现状，经济前景，旧友们的发展情况或困境等等，家里来客人多的一般是儿子混得好的，反之就门头冷落些，老人们也都以此为傲，所以会很认真地听年轻人的交流，当我听懂了这些谈话的主题，才体会到离家在外的老公思想深处的压力。
3、与上一个情况有关的是，好多状况不好的亲戚，朋友，或者村里的邻居，一方面成了大家做反面材料的谈资，另一方面自动地就被这个欢乐的节日给隐匿了，仿佛不存在，问起家人朋友，也都匆匆掠过，仿佛成了话题的禁忌，禁忌的话题。
4、每个春节都感觉有吃不完的好菜，喝不完的好酒，放不完的爆竹，村前村后都是喜盈盈的笑脸。慢慢才发现，好菜是父母节约和积攒下来的，好酒是哥哥存着不舍得喝的，爆竹是县城里专门提前买的，村前村后其实也有不相往来的兄弟，还有一脸假笑彼此猜忌的邻居和神神秘秘偷鸡摸狗的“座上宾”。
5、晒完红彤彤的炭火，才知道今年买到了劣质的木炭，夸完婆婆大气又在柴房发现了她脚后跟穿成渔网状的往年给她买的斯凯奇，过道里睡了十几年才知道这个不方便不是家家如此，人人应当，我这北方的媳妇因此被评论反正也是不讲究十多年却才恍然大悟，北方人的客气和南方人的讲究真不是一回事儿，咱们出门就简不给人添麻烦，人是各种讲究为自己舒适，别人也高看一眼。
6、还是年夜饭，还是团圆酒，还是一家人，年长的老了，年龄小的长大了，却开始不由自主恍了神。父母，兄弟，家人，谁能替谁生老病死？亲情，爱情，友情，谁敢奢求地老天荒？
我是我，仅对我自己而言，谁是谁的谁，没有任何意义。
回家路上，荒野岭中，坟头野冢历历在目，巨大的墓葬和散落的土堆下，又是何等不同的世界呢？
人到中年，心生荒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