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人工智能经历了令人惊喜到令人惊惧,2016年,计算机算法达到辉煌顶点,但这个名字,在 2017 年却开始背负起了更多争议,YouTube、今日头条等科技企业纷纷被拉下神坛。面对突飞猛进的科学技术,如何处理好科技与人类的关系不得不令人深思。2016年人大哲学系副教授周濂在《读书》杂志发表一篇关于福山《我们的后人类未来》的书评,重点探讨福山视角下,现代科技对于人类基本生存状况的影响,原文将近十页,今天摘取部分与大家共赏。
用政治“锁死”科技
没错,趋利避害、趋乐避苦是人之天性,为此我们进KTV和夜店逃避工作压力,发明利他林和百忧解缓解情感的沮丧和精神的苦痛,可是我们真的愿意让技术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乃至本性吗?比如,通过基因改造技术让自己像爱因斯坦一样聪明和林志玲一样美貌?
所有的生活都是一场实验,但是生活不应该发生在化学实验室里,而是要与每个人的自然天赋相适应,通过加入各种与自然相契合的元素,如热情、努力、奋斗、梦想以及混杂着爱与痛苦的生命体验才能认识你自己,发现你自己,成为你自己。这既是人之为人的本义,也是文化只为文化的本义。生物技术也许可以帮助我们治愈疾病,延长寿命,让孩子变得更加易于管教,但是它的代价却是“一切无法言说的人类品质的丧失,如天分、野心或绝对的多元性”。当人类的身体可以向乐高积木一样随建随拆,当人类的智力和情感可以像U盘一样即插即用,我们的人格同一性、生活的统一性乃至文化本身就都分崩离析了。
因此,福山说,当我们反问自身,为什么不愿意衷心拥抱赫胥黎所描述的“美丽新世界”?答案就在于,“《美丽新世界》中的人也许健康富足,但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他们已不再需要奋斗,不敢去梦想,不再拥有爱情,不能感知痛苦,不需作出艰难的道德选择,不再组成家庭,也不用去做任何传统上与人相关的事情。他们身上再也没有了赋予我们人类尊严的特征,事实上,他们依旧没有同人类相似的任何事情,他们被控制人员养大,分成α β ε等等级,彼此间保持仿佛人类与其他动物的距离。在能想象的最深刻的意义上,他们的世界如此不自然,因为人性依旧被更改。”
因此,福山说,当我们进一步追问,为什么赫胥黎以传统方式界定的人类如此重要?答案就在于:“我们需要继续感知痛楚,承受压抑或孤独,或是忍受令人虚弱的疾病折磨,因为这是人类作为物种存在大部分时段所经历的”。“因为人性的保留是一个有深远意义的概念,为我们作为物种的经验提供了稳定的延续性。它与宗教一起,界定了我们最基本的价值观。”“我们试图保存全部的复杂性、进化而来的禀赋,避免自我修改。我们不希望阻断人性的统一性或连续性,以及影响基于其上的人的权利。”
展望现代科技的发展前景,必须摆脱人类中心主义的思路,而反思现代科技所带来的伦理问题和政治问题时,人类中心主义却是必须坚持的原则和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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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同福山的这个判断:“当面临两难的技术挑战,利好与灾难如此紧密地纠葛,在我看来,只能采取唯一的一种应对措施:国家必须从政治层面规范这项技术的发展与使用,建立相关机构区分技术的进展,哪些能帮助推进人类福祉,哪些对人类尊严与快乐带来威胁。”
从观念的普及,到意向性共识的达成,最终诉诸制度性的安排和实践,这中间又太长的路要走,就此而言,福山的警示不是太早而是太晚,以为政治的运作也许已经赶不上科技指数型发展的脚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