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的一生,也是中国近现代贫穷史的写照。
她年轻的时候家里是村里最穷的,因为爷爷在我爸四岁的时候就重病去世了,她带着我大姑,大伯和我爸,艰苦度日。大姑小学上到二年级就辍学干农活挣工分,我爸说,他四五岁的时候,就站在小矮凳上做米汤,白天还出去帮忙干活,小时候肚子就没吃饱过。村里好心人看不过去,放些馍馍在奶奶家门口,给我爸他们充充饥,我爸一直记在心里,近些年看到他们遇到难事,都会送些钱表示心意。
奶奶其实挺彪悍的,会吵架,脾气犟,超级爱面子,抽烟喝酒很在行,还经常跟我妈说,你也喝点酒,不然我以后去你家没酒喝,我妈也就嘿嘿一笑,给她多倒点酒。我小的时候,妈妈要去干农活,就把我放奶奶那一会,然后奶奶就把我带去打牌了,我坐在她凳头上看,因此还认识了很多牌,我妈后来知道了,就不把我放奶奶那了,开始教我写字,怕我学会牌桌上的知识。
我记得小时候过年,奶奶塞给我一个小红包,里面有五块钱,悄悄跟我说,我给你堂哥也是这么多,不会重男轻女,挺可爱的,哈哈。后来堂哥上初中交了个女朋友,还特意带回来给奶奶看,当然我也一起看了,哈哈,奶奶特别开心,只喊着孙媳妇孙媳妇。
有次奶奶不小心打碎了镜子,跟我妈说,小孙女说的,打破了没关系的,我妈笑笑,心里知道奶奶怕被批评,我也觉得挺好玩的。年纪大了,像小孩子。
还有啊,当年表姐不爱吃丝瓜,奶奶为了哄她吃,就说,吃完给一毛钱,骗的表姐刷刷的,很快吃完饭菜,奶奶笑得可欢了。
后来奶奶得了帕金森病,一开始是手抖,后来就瘫痪在床,无法自理,整整九年,一直到我初三中考结束,熬不过去去世了。当年我年少无知,不知道奶奶受的苦,只记得我家和大伯家轮流照顾奶奶,给奶奶喂饭,伺候上厕所,姑姑经常来给擦身。我在家的时候,经常听到奶奶大声呻吟,现在回想,一个老年人,不能动,不能自己吃饭穿衣,整日躺在床上,也没娱乐设施,过得有多受罪!大伯母还不待见奶奶。哎,一个这么要强的人,真的是熬日子。当年也没多少钱可以给奶奶治病,医术可能也没么高明,就这样熬了九年。最后的最后,我记得奶奶走的那一晚,我们都蹲在床下听奶奶的遗言,轮到我的时候,奶奶说,一定能考上高中的,一定。
果然在奶奶过世的第二天,我收到通知,考上市里第二的高中,真的奶奶在保佑我!
直到现在,我爸妈也经常提起奶奶,提起以前的苦日子,说得最多的是,当年是苦,但也有甜,还有就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