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颗流星
1、
儿子六岁的时候,刚学会骑自行车。一天下午,我带他出去练车。
儿子前面骑着小自行车,我在后面步行。我们很快活地走着。忽然,一辆马车斜穿马路,不知是路滑还是赶车的人心慌,那马儿竟“扑”地栽倒在地上。长长的车杆压在了马儿的身上。
赶车的人使劲吆喝,那马儿却怎么努力也站不起来。这种情景在城市可是少见,所以,不一会儿,就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我和儿子也停下来观看。
赶车的人心焦了,拿起手里的马鞭使劲抽打起马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像看“西洋景”一样地笑着,议论着。
突然,儿子大声地哭起来,很多人都惊讶地向我们这里看。
儿子趴在车头上,大声地哭着,边哭边说:“妈妈,你去给他说,别让他打马了!”
围观的人都笑了,儿子却仍旧大哭不止,不停地推我:“妈妈,你去给他说,别打马了!”
赶车的人吆喝声更大了,马鞭也更有力,马儿跪在地上,徒劳地挣扎着,努力着,却怎么也起不来。这边儿子还在哭着央求我。我束手无策。
终于有一位老者告诉赶车的人,把马身上的套解开,马儿才站了起来。
人们都散了,儿子还呆呆地站在那儿,不肯走。
儿子,那一刻,我很遗憾,让你过早地看见了人间的冷酷;那一刻,我很庆幸,你没有和别人一样冷漠,你坚持了你的善良,你的仁爱。
每次我想起这件事,儿子那含泪的眼睛就像流星在我的眼前划过。
2、
儿子五年级,一天晚上,学琴回来已经八点半了,儿子提议在外面吃点米线,我也懒得回家再做饭,就很爽快地答应了。说话间就看见路旁新开了家“张记热干面”,我们俩就把车子停在门前,走了进去。
小店很小,只有三张桌子,但是收拾得很干净。开业大喜的花篮还静静地呆在角落里。
玻璃窗里站着一个男人,穿着夹克衫,看见我们进来也只是腼腆地笑了一下。看样子并不像那些做生意的精明之人。
我疑疑惑惑地坐下,要了一大碗热干面,又给孩子买了一瓶雪碧。不一会儿,香喷喷的热干面端了上来。
一股芝麻香味扑鼻而来。我和孩子头对头,捧着一碗面大快朵颐。麻酱的香味,汽水的爽口,葱花的点缀,背对着店主,我和孩子小声又热烈地议论着。
这时那个男人,也许是店主,也端着一碗面坐在我们对面,讪讪地笑着,说:“忙了一晚上,才顾得上吃饭。”
我有点吃惊,但还是笑着说:“是吗?呵呵,那就赶紧吃饭吧!”
又过了一会儿,他问孩子:“好吃吗?”
“嗯,好吃。”
我不忍心孩子简短的回答让店主难堪,就接口道:“是啊,挺香的。放了很多芝麻酱吧!”
“对啊。”他说道。“我这里的芝麻酱和别的地方的不一样。这是我自己酿的。”
的确是这样,的确是很香。我在心里想。大家又开始吃面。
“孩子学的小提琴啊?”那个店主又突然问道。
“是啊!”我转过身去,于是我们简单地开始交谈。我了解了他是漯河人,有两个孩子,大女儿本来要上三官庙小学的,因为择学费太高,就又回老家上学了。他的妻子和小儿子都在老家。
我们平静而友好地谈了些生意好坏和门面地势之类的话,最后,我还是很诚恳地说:“生意会越来越好的,面很好吃啊,回头客会很多的。”
“这面不能多吃。”店主的话让我又吃一惊。“为什么?”
“面里面有碱,吃多了会发胖。”店主老实地说。
“哦,是这样。”对做饭很外行的我找不到继续谈话的话题,于是就结帐回家了。
第二天,孩子又学琴。学完以后,孩子坐在我后面,小心地问我:“妈妈,咱们还去那儿吃热干面吧?”说完还歪着头热切地盯着我的眼睛,希望我能答应。
我知道孩子并不是那种馋嘴的人,连着两次在外面吃东西一定有原因。
果然我试探地问他,是特想吃啊还是有别的原因,孩子趴在我背上,小声地说:“我还想去见见那个人。我觉得他很友善。”
那一刻我很感动。为孩子的话,为孩子的感情,为孩子能感觉到友善的心灵。
我故意说:“他都说了不能多吃,吃多了会胖的。”
孩子急了,大声说:“看,人家都很诚实地告诉你了。不去,他会失望的......。”
我知道孩子想说什么,虽然他表达得不清楚。
正因为你是善良的孩子啊,所以你能读出对方的友善来。
我们高高兴兴地来到小店里。仍旧是店主一人在落寞地坐着。
我说:“小馋猫又想吃面了!”店主很惊喜地笑了,我说:“不太饿,来一小碗吧!”
店主很快地端出了热气腾腾的面来。孩子惊异地小声说:“呀!怎么比昨天的还要多啊!”
我没有回答。心里却有一种暖流,在悄悄地流淌.....
3、
以前,我们住的地方,隔壁有一位伯伯,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坐在轮椅上,大约是小儿麻痹症留下的后遗症。
伯伯热情开朗,特别喜欢孩子。
每天路过伯伯家,伯伯总是坐在门口,看到小宇放学,就开心地叫着:“浩宇!浩宇!”小宇就停下来,和伯伯说会儿话,或者和伯伯家的小狗莎莎玩一会儿。我回到家,在院子里,就能听到伯伯满足爽朗的笑声。
一个周日,小宇在家做作业,我在院子里洗衣服。门开着,我家的小狗歪歪去找莎莎玩了。
一会儿,我听见隔壁院子里伯伯欢喜的声音:“歪歪,浩宇呢?”
我赶紧到屋里,给小宇说:“快做作业吧,你忘年交伯伯想你啦!”
小宇也很快做完作业,出去了。一会儿,隔壁传来伯伯和小宇快乐的交谈声。
又过了一会儿,小宇跑回来拿小提琴:“我给伯伯拉琴去啦,伯伯喜欢听‘红歌’。”
小宇和忘年交伯伯的友谊,一直持续至今。有一次伯伯病了,我们去医院看望他。伯伯身体更瘦弱了。回来后儿子给我说:“妈妈,伯伯很可怜啊!”
“不,伯伯不可怜,相反,有许多看似健全的人,却心灵残疾,那才可怜呢。伯伯是个坚强的人,值得我们都尊敬。”
“你看,伯伯没有上过一天学,却没有停止自学。伯伯翻烂了无数本字典,伯伯自学电脑,伯伯还在电脑上写小说,家里没人的时候,伯伯自己坐着轮椅能做饭,能照顾自己。这样的伯伯,才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榜样呢!”
儿子明亮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若有所思。
这双眼睛,散发着善良、友爱、悲天悯人的光芒,我以为它像一颗流星一样,只能闪耀片刻;我错了,这不是一颗流星。它是一颗心,是一面镜子,是一盏照亮前程的指路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