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界。
惊风乍掩冉,骇云当昼繁。
入夜,子阑和叠风换了一身黑色的软甲,避过重重的巡逻守卫,悄悄潜入了大紫明宫。
大紫明宫,庭阴暗水,新树藏鸦,万年不变的幽暗之象。
二人皆是第一次来此,有些路生。
“大师兄,胭脂她们的寝宫应该是往这边走吧?”
“应该不错,你看,守卫越发多了。”
他们弯腰贴伏在一棵老树下窃窃低语。
不远处一队守卫走过,叠风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护了护子阑。
“子阑,待会儿靠近寝宫,若见着了胭脂,你千万不要激动啊!她们没有性命之忧的。师父让我与你同来,必是要我好生看顾你,你可别冒失出手啊!”叠风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了,大师兄。”子阑点了点头,仍旧紧紧地盯着寝宫门口。
二人渐渐摸近了翼君寝宫,寻了一处有利的藏身之处,观察起周边的情况。
寝宫外,重兵把守,灯火通明,精锐环伺。
寝宫内,胭脂和离应已被软禁十日有余了。
每每询问,听到侍卫无一例外的回禀战事顺利,胭脂便愈发心急如焚。
此刻,胭脂双手握住离应的肩膀,凑近了她,低声道:“应儿,你听姑母说,今夜姑母打算闯出寝宫,侍卫们虽不敢杀我,但也不会任由我安然而出。若拼力冲出,难保不会受伤。应儿,你是女君,他们不敢将你怎么样。姑母将贴身侍卫全部留给你,他们会誓死保卫你的安全。你在寝宫中等姑母回来,好不好?”
“姑母,你要去哪里?你不要把应儿自己留在宫中好吗?应儿害怕!”离应怯声道。
“应儿,我翼军进犯青丘,这是大错!眼下,开战已经十日了,我们软禁于此,战况不明。但不管是我翼军占优,还是青丘势强,再打下去,局面便无可挽回了!姑母必须去阻止这一切!”
“姑母,战场上会很危险吧?”
“也许会。应儿,若姑母有不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是我翼族唯一的皇室嫡亲血脉了,记住,无论如何,活着,是你最首要的目标!”
“姑母……”离应忽然哭了,泪落如雨,却只敢默默流泪。
她还是个少女,她本应该无忧无虑,青春快乐。
胭脂紧紧抱住离应,轻拍着她的后背,心中凄凄然。
离应虽是她的侄女,却如她的亲生女儿一般,自小抚育的亲情,比亲生的血缘更加深刻。
片刻后,离应从胭脂怀中挣开,眼角挂着泪,问道:“姑母,你一定要去吗?”
胭脂颔首道:“一定要去!此战若翼军赢了,青丘便会灭国灭族,这必不是你父君所愿!若翼军败了,我们翼界便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难,姑母更不能眼看着你父君为你攒下的基业毁于一旦!”
“那应儿也要与姑母一同去!应儿是翼族女君,我翼族的未来,应儿必须负责!”离应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汪汪的大眼睛中,闪现着坚毅的光芒。
这个本应天真单纯的少女,过早地背负了一族的命运,她的心性和承受力,的确已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少女了。
“应儿……”胭脂犹豫不决。
“求姑母允准!”离应以翼族大礼跪拜下去。
“应儿快起来!好,姑母答应你!我们一同闯出去!”胭脂忙扶起了离应,心思复杂地望着自己的侄女。
寝宫外,观望许久后,子阑开始急躁起来。
“大师兄,我们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我去引开一部分守卫,你看准机会冲进殿中。胭脂见到你必然会知晓我们的来意,你与她配合着,带着离应,闯出来!我们在大紫明宫宫门处汇合,若半个时辰后你们见不到我,就先离开!不要犹豫!”
“不行!子阑,按你说的行动,我去引开守卫!”
“大师兄……”
“子阑,你既唤我大师兄,便不要再争了!你我法力受限,只怕要多半依靠近身搏杀。你和胭脂配合定然更加默契,还是你冲进去更好!若换成我冲进去,她见到我便会知道你一定来了,她必然会担心你。待会少不了一场拼杀,她若忧心你,一个不小心便会受伤!所以,还是我去做引吧!”
“大师兄,你千万要小心啊!我们在宫门处等你!”
“好!你也要小心!我去了!”
叠风拍了拍子阑的肩膀,悄悄行至距离子阑较远的、相反方向的一处树下,自怀中掏出三管小小的竹筒样子的东西,向着除了子阑藏身方向的另外三个方向投掷出去。
瞬间三个方向便如雷炸响了,五颜六色的烟雾四下飘散。
子阑一看便知道,这是他们几人偷偷私下凡间时,带回来的烟花。
“有人闯入大紫明宫!快!”寝宫门口的侍卫统领立即召集守卫,分三个方向穿过这些烟雾搜寻起来。
寝宫内的胭脂和离应听到了外面的炸响声,急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寝宫门口,就要闯出寝宫大门。
“请君上和大长公主恕罪,末将不能让您二人出宫。”守卫的副统领跪地阻拦道。
“放肆!大紫明宫出了事,本宫和君上自然是要出宫察看,岂能坐视不理?你快让开!”胭脂冷面斥责道。
“本君命你们即刻让开!不然便是谋逆!”离应的君主气势微微显露出来。
副统领咬牙道:“君上恕罪!末将奉了翼帅亲命,一定要保护好君上和大长公主的安全,不管外面是何情况,都不能让君上和大长公主出宫冒险!末将万万不敢谋逆,倘若君上和大长公主执意出宫,除非从末将的尸体上踏过去,不然末将实难遵命!”
说罢他抬手一挥,对着身后的侍卫道:“将寝宫围护严密,今日尔等除非全部身死,否则绝不能让君上和大长公主出宫!”
“是!”留守的侍卫们即刻利剑出鞘,迅速分为两排站立,一排面朝向外,一排面朝向内,这架势,既是防范外敌,也是威慑君主。
胭脂的眼中冒出怒火,她知道,眼前的形势,只怕今日不杀出一条血路,是冲不出去了。
她心里有隐隐的激动和忐忑,她觉得来人必然是冲着营救她和应儿来的,会是谁?是他吗?是他来了吗?……
胭脂正想着,只听一片激烈的刀剑碰撞之声,来人已然冲到寝宫门口和侍卫们动起了手了。
“快!斩杀刺客!”副统领招手命令侍卫。
胭脂被一整排的铁甲侍卫阻挡着,看不清来人,只隐约看到一个身着黑色软甲的人影,但是她却觉得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心即刻提到了嗓子眼。
“胭脂!是我!我来了!”子阑击杀倒了最近身的几个侍卫后,向着寝宫内大声叫道。
“子阑!”胭脂瞬间泪湿了脸颊,哽咽着高声回应道。
真的是他!真的是子阑!他来了!他不顾安危来大紫明宫救她了!
“应儿!退后!等着姑母!小心刀剑!”
胭脂急急地抬手给离应设置了一圈仙障,将她护在仙障里面,然后立即扬起长剑,冲着一排侍卫劈了过去。
“大长公主!……”面内的侍卫们不敢用杀手,只能接招,勉强抵挡着。
胭脂下手却是凌厉狠绝,她知道,外面的侍卫不会对子阑手下留情,倘若动作慢了,子阑性命危矣。
副统领见内外起战,也乱了方寸。
他看出,来人并非翼族之人,虽已法力受限,却身手了得,杀招高绝。
而大长公主分明是要拼死冲出宫门,与他汇合。
翼帅临行前给他的亲命是软禁并保护好大长公主和女君,显然他不能让她们二人丧命,该怎么办……
在这副统领犹豫之间,胭脂已用了法力一道剑光冲击过去,便击倒了面前的一众侍卫。
胭脂纵身高高跃起,越过前方团团围住子阑的侍卫们,直接挥着剑落到了子阑的身边。
二人一个转身移步,便背靠背站稳了。
“胭脂,你这样太危险了!”子阑的身上已见了两道刀口。
“子阑!有你,我何惧之有!”胭脂侧首对子阑温柔地说道,然后转头厉声呵道:“都给本宫住手!擎烙可有命你们伤害本宫?今日你们若再敢伤他,本宫就要你们全体以命来抵!”
重重三层的侍卫们,闻言僵住了。
“子阑!”叠风手持短刀,飞奔而来。
侍卫统领也带人追了过来,他挥了挥手下了杀令:“只要不伤害大长公主的性命即可!决不能让刺客带走大长公主和君上!杀!”
众人即刻打斗成一团。侍卫们对叠风和子阑剑剑致命,叠风和子阑则对他们刀刀见血。
子阑一边奋力拼杀,一边又分神护着身后也在挥剑的胭脂,一个不留神,便被一个侍卫一剑刺中了右胸口,大片的血花涌出。
他顷刻间便吐了血,身形摇摇欲坠。
“子阑!”胭脂和叠风惊痛一叫。
“上仙,应儿还在宫内,走不成了!跟我来!”胭脂疾速说道。
“好!”叠风点点头,击倒了两个侍卫后,和胭脂一起扶起子阑,三人腾身,越过侍卫的包围圈,落到了寝宫门内。
胭脂转身抬手施了仙法,设了仙障,对门外的侍卫狠声道:“此为君上寝宫,谁胆敢擅闯进来,即为谋逆,本宫格杀勿论!”
冲到门口的侍卫们,纷纷看向他们的统领。
那统领略一思索,抬手道:“将寝宫围住,不得有任何人进出!”
胭脂环视了一圈,即刻关闭了宫门,回身向内走去。
西北荒。
倦鸟归巢,月上枝头。
白玄和云希正在主将大帐中举杯对饮。
“云希啊,来,我敬你一杯!”白玄洒脱道。
这酒之一事上,白家兄妹里,只他和小妹白浅是当之无愧的海量。
“哎,白玄兄,云希怎敢受你一个‘敬’字?反倒是我,该敬白玄兄一杯才是!”云希这美男子,笑意盎然地举杯相敬。
这位比翼鸟族最年轻的君主,此刻着了战甲微笑举杯,越发显得英俊不凡了。
西北荒的翼军首将擎瑞多日来战斗的颇为按部就班。青丘派兵五千,他也派兵五千。青丘派兵一万,他便派兵一万。
总而言之,就是始终以与青丘一方相等的兵力投入战斗,而不大举进攻。
此战已打响十日有余,素以雄豪、勇武而著称的翼雄军,几次交锋,出战兵力竟从未过半。
所以,青丘一方,白玄和云希虽然紧绷着战事的弦,却也能够时时有闲对酌一番。
与此同时,西北荒的翼军军营中,擎瑞和手下众将同样在举杯夜饮。
“来,连日来,我翼军战况稳定,伤亡可控,众位功不可没,擎瑞在此敬各位一杯!”翼雄军首将擎瑞抬起右手,潇洒举杯。
擎瑞虎目剑眉,瘦削脸颊,鼻梁高挺,微黑的肤色透着刚硬之气,虽是行伍之人,却举手投足间,文气彬彬,不似一般的军队将领。这翼界最俊雅的美男儿之风姿,确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多谢首将,我等唯首将马首是瞻!”翼雄军众将共同举杯道。
擎瑞温和地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翼雄军在整个翼族大军中是绝对不容小觑的一支队伍。他们的首将擎瑞最得擎烙的赏识和欢心,是最有希望接任翼帅的高阶将领。
翼雄军虽然只有四万余,在整个翼军中不是人数最多的军队,可是在擎瑞的一手调教下,却是最齐心、最忠诚和最勇武的存在。
擎瑞在翼雄军中的影响力,甚至高于翼帅擎烙的威望了。
“首将,我们已战斗十日有余了,末将听闻各荒战局混乱,唯有我们战局平静。末将有些担心,翼帅会不会对我们翼雄军有所微词?”擎瑞的副将坦言道。
擎瑞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担心。我连日来给翼帅的奏报中,只说战事顺利,正在等待决战最佳时机,没有过多的言语。若在往日,翼帅定会派人询问,只是眼下,怕是顾不得了。据我所知,各荒战况参差不齐。北荒明日决战,我翼军和魑尤的胜算并不大。西南荒那边,翼军和幽狡生了嫌隙。东南荒一地,还算优势,只是地形复杂,不到最后,谁也不敢轻易下论断。至于东荒,更是胜负难料。初战,作前军的翼锋军便全军覆没,翼利军也有部分死伤。几番交战后,我翼军的优势已不复存在。而我们西北战场,我一直是让你们只出敌方对等兵力,你们可知为什么吗?”
擎瑞在翼雄军众将面前,从来都是以“我”自称,不像别的翼军高阶将领,开口闭口自傲地称“本将”,他的这种平易和谦和,也是让众将士真心拥戴的一个地方。
“恭听首将赐教!”众将拱手道。
“我预计,翼帅一定会在东荒决战之前,将我们翼雄军调回与他汇合。届时,不管西北这边是否决战,一旦调兵东荒,我们就必须立即赶过去。所以,西北荒,并不是我们翼雄军最主要的战场。不让你们全力出击,也是要保存我们翼雄军的实力。”擎瑞缓缓道。
“首将,翼帅果真会将我们调兵东荒吗?出征前,翼帅分兵五路时,并未提到后面会再调兵啊。”一名将领有些疑问。
“想必不会错的。我们应该不日就会接到翼帅的调兵令了。东荒,青丘那边是天族战神墨渊和青丘储君白浅共同指挥的,况且还有青丘帝后坐阵。这大战之中,如果有出色的将领,能够精准的把控和调度战局,一将可抵万兵啊!不说别人,墨渊是什么样的存在,我想你们和我一样清楚。”
擎瑞顿了顿,接言道:“这场大战,说心里话,我并不像翼帅那般乐观。青丘……其实他们与我翼族并没有直接的深仇大恨,他们也不是想象中那般好惹的。此次天兵来援,五荒至今久攻不下,便可说明青丘此战的实力。每一场战争,不只有胜利和失败,还有流血和死亡。你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将士,是与我生死与共的兄弟,我不想看到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马革裹尸。”
说到这儿,擎瑞站起身来,举起杯中酒,诚恳道:“罢了,兄弟们,我再敬大家一杯!希望我们战后还能举杯共饮!”
“多谢首将!我等愿生死相随!”
众将立即起身,擎瑞和众人纷纷饮尽了杯中酒。
东南荒。
经过多轮激烈的战事,双方都伤亡折损较多。今夜,竟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夜华独自站在山林边的一处高地上,静静地沉思。片刻后,他自怀中掏出一枚小铜镜,轻轻摩挲着。
三百年多前,他也是身处激烈战事之中。那时,天宫中,有一个女子,在痴痴地等着他回去。
那夜,他在相似的一处山岗上,用这面铜镜,和那名女子深情对话。
而今,如出一辙的境地,他仍在,铜镜仍在,可那名女子,不在了。
他一直告诉自己,是自己在爱中一再犯了错,所以上苍惩罚他,让他彻底失去了她!
可是,真是如此吗?
他心底一直有个不肯也不愿面对的问题。
夜华忍不住在心里默默问着。
白浅,你真的爱过我吗?是不是你爱的人从来就只是他?!
不!素素一世,我相信你爱过我!可是,素素是真的你吗?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宁愿你还是素素,不是白浅!
唉……夜华深深地叹了口气。
浅浅,你在东荒,眼下这战局出乎了我的意料,想立时回援于你也是不能的。
有他在你身边,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比我做的更好。
可是,若没有他,换成是我在你身边,我们会不会……
“太子殿下,主将请您即刻回大帐议事!”夜华的一名近身侍卫匆匆来禀,打断了他的沉思。
“知道了。”夜华收起手上的小铜镜,默了默,转身向大营走去。
北荒。
鸡犬寂无声,曙光射寒色。
天方蒙蒙亮,两军已呈近距离对垒之势,决战一触即发。
北荒安危,悬于此战。
魑尤和翼族联军此时的兵力已落于下风,却押上全部身家,背水一战。
青丘和天兵大军士气高昂,今日这决战,所有将士皆是信心百倍。
随着两方战鼓同时擂响,白奕的一声令下,青丘一方率先列阵发起进攻。
“杀!”双方人马展开了激烈的交战。
为了取得先机,东华集中了天兵精锐作了前军,自己更是领军直接与翼军一方交上了手。
白奕和凤九领了中军,长衫和成毅领着后军,也在和魑尤的兵士激烈对战,整个北荒战场陷入一片混战之中。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决战。无论如何布阵列兵,只能靠着最顽强的斗志和最强悍的战力,誓死血拼,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东华作为青丘的前军领军大将,一马当先,此刻已是双手染血,微黑色的化玉甲上沾染了无数敌兵的溅血。
苍何剑挽千里霜,白发乌甲的神勇尊神,仿若又回到了当年以战止战、冷血杀伐的动荡岁月。
时间一点点过去,北荒的决战从天方蒙亮一直战至日落西山,青丘和天兵一方越战越勇,逐渐掌握了战势。
白奕指挥着中军和后军全部向前压进,与东华的前军整合起来,又示意长衫和成毅带兵向左右边锋杀出长线。
大军慢慢变阵,正面稳挡,两侧速推,渐渐对魑尤和翼族联军形成了包围之势。
白奕和凤九一边挥剑斩杀敌兵,一边拍马向正面中间的东华靠拢。
三人拉开一定距离,带领兵士在正面对敌军作最后的迎头痛击。
激战之中,魑尤的首领眼看战局要败,忽然掏出一枚小小的椭圆形的物件,放至嘴边吹出了一声尖锐的、悠长的声音。
那声音,极是特别和刺耳,尖锐的让闻听之人无不蹙眉,皆觉得脑中如被细针扎了一下那般难受。
正在全力拼杀的众人,还未从这尖锐之声的刺激中解脱,便觉得一阵尘土飞扬的震动,自魑尤和翼族联军的后方,席卷而来。
不远处,一群面如牛首、背生双翅、身形巨大的神兽以飞一般的速度狂奔而来。
“是魑尤兽!”东华大声喊道,“凤九快到我身边来!”
白奕挥剑大声下令:“避开正面冲击,大家小心!”
魑尤族和翼族的联军已破釜沉舟了,他们没有也来不及避开,无数兵士直接被狂奔的魑尤兽踩踏而死。
这群魑尤兽速度极快,瞬间就奔至了青丘和天兵大军面前,凶狠的四处冲撞踩踏,上下腾挪,并且口中还喷吐着带着刺鼻呛味的、棕黄色的烟雾。
烟雾弥漫中,青丘一方的众将士,纷纷以手掩住口鼻,目不能视,呼吸困难,即便尽快变阵躲避,也还是有众多兵士被魑尤兽踩踏至死,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魑尤的兵士却仿若不受影响一般,随着首领一声令下,他们趁势攻击,青丘一方伤亡惨重。
东华急勒住马,屏住呼吸,冷眼迅速观察了一番,便立即纵身高高跃起了,冲着距离他最近的一头巨大的魑尤兽飞去。
“东华!”凤九着急地大喊。
东华落身到那魑尤兽的背上,挥动苍何剑狠狠地斩去了它的双翅。
魑尤兽背上即刻喷射出棕黄色的血液,它吃痛仰天怒吼一声,极速转圈甩动起了身子。
东华未料到魑尤兽有如此速度,一时没提防被大力甩飞了出来。
“东华!”凤九飞身而起,向着东华扑了过去。
“凤九!”白奕担心的高声喊道。
东华被甩飞的力道太大,凤九没有完全接住他,只够用力拉了他右臂一把,东华被上甩跌落在了不远处。
因着凤九这一搭手,东华才摔的不重,却也吐了口血。可当他起身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这辈子让他最痛心、最恐惧的画面,凤九被极速而至的魑尤兽用力一拱,柔弱的身子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被撞飞了出去。
“九儿!”东华痛心疾首地大呼,飞扑过去。
可是他还没有触到凤九,她就已然重重地摔落在地了。
东华嘴角带血地扑过去,立即抱起凤九,颤抖着抚着她的脸,连声急唤道:“九儿?九儿?九儿!你醒醒!”
白奕也策马奔了过来,下马急急察看:“凤九!女儿你怎么样?!”
东华抬手布了一个小小的仙障,将三人暂时护住,又即刻将真气渡入凤九体内。
凤九缓缓睁开眼睛,苍白了脸,看了看他二人,弱声微笑道:“东华,阿爹,不要担心我,我没事……”说罢嘴角却涌出了血。
“凤九!”白奕伸手探了探女儿的手腕,“不好!想来是有内伤!”
“九儿!九儿你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东华这铁血杀伐的尊神,即刻颤了声,落了泪。
“东华,你说我不曾见过你双手染血、杀红了眼的模样,我今日终于见过了,很帅,很帅。你不要着急,我没事,我还要等你娶我……”凤九温柔地对他笑着,嘴角却不断有血涌出。
东华泣声急道:“九儿!九儿你要等我!我们不是说好了,决战之后我就去找办法,破解了三生石之事,我便娶你吗!你不能有事!”
“阿爹,对不起……女儿不孝,没有征得您的同意,便和东华约好,等到那时嫁他……”凤九蹙了眉,她只觉得五脏六腑似乎被撞碎了一般,开始了钻心的疼痛。
白奕双眼蓄泪,不住地点头:“爹知道,爹同意,只要你好好的,你想何时嫁给东华帝君,爹都同意!凤九,爹就你这一个女儿,你不能死!爹以前经常打骂管教你,是爹不好!你坚持住!爹以后都由着你啊!凤九!……”
凤九抬起手,想要抚一抚东华的脸,却在东华握住她手的一刻,头一歪,昏了过去。
“九儿!”
“女儿!”
两个最爱凤九的男人痛心惊叫。
“帝君,你带凤九先回大帐!我留下!”白奕忍住心痛,对东华道。
东华抿住唇,深深地看了看凤九,直接将凤九交到了白奕怀里,沉声道:“请上神带九儿先回大帐。他们伤了我的女人,今日,本帝君要魑尤一族全部偿命!”
“交给你了!”白奕没有犹豫,抱起女儿飞身而去。
东华站起身来,全身腾起烈火般、燃烧着的、红色的火焰。他挥舞着苍何剑,再次跃起,杀向魑尤兽。
在这红色火焰的术法压迫下,魑尤兽好似忽然被定了身一般,呆呆地不再挪动了。
东华的动作凶狠、果决、冷酷,裹挟着巨大的神之力,每一剑都威力无比。他将魑尤兽刺瞎双眼、斩去双翅,直接劈向天灵命门。
一头、两头、三头……东华红着眼,将一群魑尤兽全部斩杀剑下。
“杀!”东华飞身上马,挥着剑,指挥着青丘一方的将士发起最后的冲锋。
青丘一方的将士士气大涨,铺天盖地般对敌攻去。
魑尤的首领早就被东华斩杀神兽的情景震慑住了,未待回过神来,便被已冲至他面前的东华一剑刺入胸口,当场毙命。
首领被斩,魑尤一族当即军心大乱。一万翼军早已经尚存不多,带兵首将也已在方才混战中伤重而亡。整个魑尤和翼族联军已无主将指挥,陷入混乱。
青丘一方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敌军全歼,杀的敌方片甲不留。
北荒战场,血流成河。
“长衫,成毅,你们带人清理战场!若有活口,一律格杀!不接受任何投降!”东华咬牙冷酷下令道。
“是!”长衫和成毅领命道。
东华调转马头,急忙奔向大帐。
东华掀帘进帐,主将大帐内,白奕正蹙眉守在凤九的小榻前。
“战事如何?”白奕问道。
“凤九如何?”东华也同时问道。
两个男人顿了顿,东华先道:“全歼。我已命长衫和成毅清理战场了。”
“我又给凤九渡了真气,但仍是昏迷不醒,开始发烧了。”白奕沉痛道。
东华探手试了试凤九的额头,又试了试凤九的鼻息,果断道:“她伤的厉害。不能等了。我带她先回东荒找墨渊,让他召折颜回东荒给凤九治病。这边的事,就有劳上神来了结了。”
白奕点点头:“你带她先走。跟墨渊和小五说,我这边清理完后,我便即刻带兵回援东荒。”
“好。”东华抱起凤九,迅速往东荒赶去。
东荒。
墨渊和白浅、狐帝和狐后正在主帅大帐中围绕着沙盘商议决战布阵之事,众人只听帐外一声男子急慌的呼喊。
“墨渊!”
众人转首,惊见战甲染血、嘴角挂血的东华,抱着同样战甲染血却昏迷不醒的凤九,急步走进大帐。
“小九!”白浅惊呼,急忙迎了过去。墨渊紧跟上去。
“凤九!”狐后和狐帝也急喊而上。
“怎会如此?”墨渊问东华道。
“凤九被魑尤兽撞到了。你快把折颜召回来给她治伤!”东华将凤九放至一旁的坐榻上,转身急忙道。
“小九!小九!你醒醒啊!”白浅抚着侄女的脸颊,哭了出来。
狐后也掉了泪,见孙女如此,心疼的不行。
“墨渊,怎么办?!”白浅回身拉住自己夫君的手急道。
墨渊握住白浅的手,又伸手探了探凤九愈发微弱的气息,思索了一下,自怀中掏出了水滴状的琉璃,抬手施法召来一只仙鹤。
仙鹤衔住琉璃眨眼便不见了。
“东华,凤九的伤很重。折颜和白真的西南荒明日决战。我已传信去请琉璃药师了。你不要急。想必他很快就会来了。”墨渊安慰东华道。
东华对琉璃药师早有耳闻,墨渊如此做让他很是意外和感动:“墨渊,多谢你了!”
“一家人,不必言谢。”墨渊颔首。
“对啊,墨渊,我真是急糊涂了,若药师能来,小九的伤一定不是问题!”白浅惊喜道。她刚才又急又痛,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想到,还有个老头子比折颜更神。
“是啊,你也不要着急了,我们且等药师来吧。”墨渊抚了抚她的后背,柔声道。
白浅又转头对狐帝狐后安慰道:“阿爹,阿娘,你们别担心了。小九没事的,琉璃药师一定能把小九治好的!”
“北荒决战如何?”墨渊扶了东华一把,示意他坐下。他看到了东华满身的大战痕迹,想必战事已了。
“胜了。伤亡不少,但最后也全歼了敌军。”东华顺着墨渊的手势坐了下来,将北荒决战的情况仔细地和他讲起来。
墨渊和众人听完后,墨渊拍了拍东华的肩膀:“你想必也累极了。不如去小憩一下吧。凤九这儿,有众人在,不会有问题的。”
东华摇了摇头,转过头凝望着凤九,低声回墨渊道:“我没事。她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守着她。”
东华的声音满是担忧和痛心,还有隐约的恐惧。
墨渊深深的了解这种感觉,上一次白浅在翼望山受伤昏迷时,他便是这样的心情。所以,他也没有继续劝说东华,只点了点头,走到大帐门口,唤来了叠风,吩咐他给东华准备一份粥食过来后,便又回到沙盘旁,继续思索战局了。
“墨渊!”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鹤发童颜的琉璃药师掀开门帘走进了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