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用“绝细的一根线”之亮比作雪亮,文人喜谈雪,大约是因为它纯粹的洁净,或许是因为它空濛中,带着禅意。如白马入芦花,如银碗里盛雪,如白居易的“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有时,雪,也寂寞。千里不见人,只好挑着竹竿,在一片茫茫的雪色里垂钓。于是想起雪夜的王维,在终南山与辋川,只好下一局棋,对手是明月清风,或者饮一杯酒,只敬给空山。
然而雪,再也没有,如魏晋名士那般,潇洒自如里,带着点君子之交的风流气度。这片雪,惊艳了时光。
一惊,便是千年。
那个雪后初晴的午后,王羲之写下了送给友人的快雪时晴帖。 “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 这是一页极短的便帖,只二十八字,行书四行,千古高远之气却尽荡其中。
细读帖子,它也是有香气的,也许是梅花,也许是清凉干净的雪,也许是王羲之袖口的纸墨气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荒凉的底色后,是闲云野鹤,是自带远意。
我写这篇短文的时候,清泠泠的月色照进窗子,已是春夜,阳台上种的月季玫瑰也开了。春风温溶,我泡了一壶云南带回来的老茶,并一碗绵糯的糖炒栗子,桌边摊开快雪时晴的册页。看着,想起痖弦的诗,必要的散步遛狗,必要的薄荷茶,必要的酒与木樨......
生活大抵如此,散淡,孤寂,如快雪时晴帖,如王羲之的黑白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