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第28届柏林园征文，所有内容均为本人原创

房子

一、

  他又在敲我的门，油漆剥剥地往下掉。屋子里的男人女人老人青年熟客陌生人保持沉默。床底下的鬼怪成群，啃噬着床腿，刺耳的声音撕扯着我的耳膜。盖着被子瑟瑟发抖，我怀抱着太阳，光芒有些冷漠。

  今晚有些难熬，后山的野狼不断哀嚎。牙齿留着涎水，腥臭的嘴直对着窗楹哈气，他们的眼光绿油油，透过后窗折射到房中。夜枭嘿嘿地笑着，惨戚戚地拉破夜空。

  他一直敲我的门，直想破门而入。房子摇摇欲坠，大大小小的裂缝中挤进更多的鬼怪。它们啃噬着墙壁，石子扑扑下落。太阳的光芒依旧冷漠，“再撑一会儿吧，今晚就要过去。”它的声音倒显得坚定。

二、

  我的房子伫立在荒原上。

三、

  从我出生，父母将我丢弃，只留下抚摸温暖残存，梦的低语渐渐消失。只我一人，穿着破旧变小的衣服，住在父母的馈赠——房子中。

  荒原无边际，植物稀疏得可怜。

  我与阳光为伍，在无边际的荒原中寻找光明与温暖。白天有时阳光明媚，光线由于灰尘显得曲折；有时万里蓝天，流云晃悠悠游荡；有时暴雨袭来，嘈杂中带来安静。漫天雨幕倾泻，鬼怪大叫，潜入地穴，寻找避雨之处。父母留给我的房子开始漏雨，仅剩的茅草在风中单薄。门板挡不住敲门的鬼怪。

  “让我进来”，鬼怪在木板缝隙中探头，“或者你出来。”它们开始叫嚣。

四、

  房子成为黑暗荒原中的光源，风雨也来，鬼怪也来。太阳躲进了我的房中。我怀抱太阳，听门外鬼怪叫嚣，“让我进来，或者你出来。”

五、

  我一直在修葺房子。

六、

  自从我出生，我开始修葺房子，用父母留给我的以及没有留给我的。“去修你的房子吧，像你的祖先一样，大小随你，高矮随你。草屋也好，宫殿也好，都是你的。”我的祖先耗极一生，穷极一切，修盖的房子有的辉煌，有的简陋。它们在远方，有的黯淡无光，有的彻夜长明。

  祖先留下的只言片语，或者堆满灰尘的书籍，让我欣喜。“去学习、去探索、以及去沉思吧！”他们在天空中歌唱。我如饥似渴，若痴若狂，把荒原上的一切——阳光、鬼怪与虚无以及我的精血浇筑在房子上。

  房子渐渐闪光，天蓝色的屋顶倒映流云，墙壁透出乳白香味。我在房前屋后种上高粱玉米，房内摆满书籍。我以为生活恰似如此，慵懒的下午茶。

七、

  鬼怪是什么，父母甚至祖先都没有给我答案。“你看到的就是属于你的！”他们一次次重复。

  鬼怪们游荡在荒原，与阳光关系暧昧。我看到过它们亲热无比，又遇到他们剑拔弩张。他们时而纠缠，时而分离。

  鬼怪们用尽一切方法进入到房子中。

八、

  房子伫立在荒原上，像烙铁滚进了冰雪，敲门的声音一直不绝。

  房中渐渐多了客人。时间是常客，在房间的角落生了根。他不说话，只是带着不知所以的笑容。好奇来访，有时常住，有时离开，她嘻嘻笑着，在房子里溜达，抹花了母亲最爱的碎花窗帘。满足、天真、快乐继而来访，房子彻夜长明。

  雪飘夜，所有的声音都被冻住，夜枭硬邦邦地挂在树枝上，只有山后的野狼牙齿打颤的声音划破夜空。欲望敲起了我的门，“先生，让我进来暖和暖和吧。”她的嘴唇青紫，整个人在黑暗中。“让她进来吧。”好奇凑上来，怜悯紧跟。时间在沉默。

  欲望住进了房子。

九、

  我的房子开始老旧，墙壁脱落，天花板滴水不断。

  修修补补，整日在繁忙中，有时无奈，有时手忙脚乱。陌生的客人一个个来敲我的门，男人女人老人青年一股脑儿地涌进来。房子嘈杂不安，更加破旧。鬼怪在缝隙中探头探脑，山后的野狼开始在荒原上游荡。

  “面对而不是躲避，接受并不意味着妥协。”祖先的声音自太阳中传来。

十、

  房子破破修修，修修破破，在修缮中变得日益牢固与辉煌。太阳的光芒变得热烈、唯一。

  时间依旧蹲在角落，扎在地上的根系深入了地下。

  好奇停不下来，又弄皱了祖先的书籍，被哭泣逗得泪水涟涟。

  跟随欲望进来的客人阴晴不定，偷偷放进来了许多鬼怪。

  我在床上，看着房内，带着不明所以的笑容，平静。

十一、

  每个灵魂都是一座房子，世界即是荒原。

  成长，就是房子不断破旧又不断修葺而日益牢固完美的过程。

十二、

  自出生，你独立于世界。积极与消极、幸运与噩耗、光明与黑暗，在成长的过程中，你会一直接触这些幸与不幸。

  也许你曾在黑夜绝望而哭泣，也许你也在众人环绕中而光荣。你也曾感觉到世界在你手中，也一定无可奈何。

  时间一直与你同行，不急不躁也不发一言。随着你的成长，各种情绪与特质慢慢环绕在你左右。你会因为欲望而难耐，也会因为好奇而勇敢；你会因为欲望而努力，也会因为好奇而受到伤害。是扫榻相迎还是拒之门外，只与你有关。

  面对而不是躲避，接受并不意味着妥协。成长就是不断接受与面对的过程，在世界的荒原上，你在时间的陪伴下慢慢修炼、慢慢成长，直到你的心灵无比强大，直到你与阳光和鬼怪和平相处。

十三、

  我掀开被子，走下床，打开房门。

  原来是死亡。

  “你来了，茶刚温好。”

后记：看到“成长”这个字眼，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深夜不断的敲门声、一人睡时为躲藏恶鬼而藏身的被子、嚎啕大哭的雨夜、炽热无比的阳光，这些是我也是无数人的时光，伴随着成长。成长呵，就是无数不明所以的片段以及埋藏在灵魂深处的岁月礼物。最后，突然发现，面对世界，我如此自信且平静。

from栋栋子  （大数据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