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带回的女人(一)
马小磨
其实,她一跨进家门,我就知道栓子将来会成为窝囊废,事事都听她的。虽说我眼神不好,只能模糊看个大概,但也能看出,她的年龄比栓子小好几岁,扎着洋气的马尾辫,脸白得跟里屋挂着的毛巾似的。她能安心给我做儿媳妇吗?我心里真拿不准。
没考虑多久,我就在床上拉了大便。我这样做,不是因为我大小便失禁,而是为了赶走她,赶走这个将来会欺负我儿子的女人。
我这一生最内疚的就是给了栓子一身的负担。栓子的哥哥柱子天生是个脑瘫儿,一出生就跟别人的孩子不一样,整天喜欢哭闹,但那时我并不知道脑瘫这个概念,依然用心带着他。他一岁多时,我教他学走路,他倒是很喜欢在地上扑腾,但两只脚就是没有力气,也总是搅在一起,相互影响着走不了路。既然无法走路,当然更别提上厕所了,每次都是我抱着他到屋旁的厕所里。
柱子快三岁时,我彻底对他学走路失去了信心,整天背着他抹眼泪。村里人都让我找个偏僻的地方仍了他,可那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何况又与我相伴了三年,我怎么狠得下那个心呢?没办法,为了以后有人能照顾柱子,我与他爹又生下了栓子。不想,没多久他爹就得了病,整日低烧,查不出原因,拖了一年多就撒手不管我们了。
我哭得天旋地转,整整三天三夜不肯停歇。是啊,这以后该怎能生活呢?栓子还没长大,柱子摊在床上,我也一年老去一年,如何不揪心痛哭呢?这世上的事就是不公平。几年后,当我停止哭泣后,眼前却出现了一大团一大团的黑影,看不清东西了,医生说是年轻时流泪太多的缘故。唉!没办法,我只能凭着双手的触摸来做事了。
栓子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太老实,心地太善良。小时候,常常有小伙伴嘲笑他有一个瘫子哥哥,他从来都不会发火,回来后继续帮我照顾他哥哥。柱子渐渐长大了,可上厕所依然让人帮忙。我年龄也越来越大了,只能背着他去。一次,我在厨房做饭,柱子喊着上厕所,刚好栓子放学回来。他主动背起了哥哥。那一刻,看着兄弟俩的身影,我的眼泪出来了,既有对栓子的欣慰,也有对他的愧疚。他这一辈子,从那一刻起,便担负了照顾哥哥的使命,这让为娘的于心何忍呢?
栓子高中毕业后进城打工了,每月寄回来几百元钱,让我请保姆照顾哥哥。我想了又想,还是瞒着栓子把钱藏了起来。我不能请保姆,得给栓子留着娶媳妇。我想我能照顾好柱子。我的眼睛看不清了,但柱子的眼睛是明亮的,他能指引我。
那天,天有些擦黑,柱子拉起了肚子。我背着匆匆朝厕所走去,却不知脚下拌着了什么东西,一下摔了下去。更要命的是,还滚下了屋后的斜坡。
不知什么时候,我醒来了,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栓子守在旁边。医生正告诉他我的腿摔断了,得在床上静养大半年。我又开始抹泪,感叹命运对我家太刻薄。栓子见我醒了,安慰着我,却无法平息我内心的悲痛。他越懂事,我越伤心,觉得对不住他。他既要照顾哥哥,又要照顾我了。
栓子的假期快到了,为了不给他添麻烦,我稍好一些就拄着拐杖下了地,又找来了他姑姑。栓子这才匆匆赶回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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