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荆白。我将在这里读诗,感谢你的倾听。
正如《春光乍泄》:“很多东西,用耳朵听比用眼睛看好。”
然而念诗,就像在路边吃着野餐。你听见的,也许不只是我的声音,还有梦里的荡麦。
“我们的窃窃私语,我们的窃窃私语。”
今天我所念的,是美国诗人伊丽莎白·毕肖普的《站着入眠》,译者包慧怡。
在美国,毕肖普被看作艾米莉• 狄金森之后最优秀的诗人,她的诗宛如世界地图(虽然内里可能并非如此)。读毕肖普,于我就是去旅行。
音频链接:「荆白念诗」毕肖普:站着入眠。诗并不长,多余的时长是配乐。配乐:A Peaceful Path, Dan Gibson/ John Herberman
诗歌自写成之后,便脱离作者约束,它成为超立方体的秘密之盒,在每一个读者身上投影出不同的诗境。它如是投影在我里:
他睡在床上。
试想将视野旋转九十度,那么他将横倚着床,仿佛和床站在虚空。
而白日站着的思想,在这种视野中,很累地,斜卧着。
每当夜晚降临,身体躺下,他便真正站起来:他的思绪和耳朵开始上升,而感官和嘴巴下降。
他在思绪的原始森林里前行,并层层包裹本我:侵略、快速而现代,就像装甲车一样。在似梦非梦之间,他什么都能听见。
梦境和现实之间,生长着超越刺痛的真实,水波反射的光芒,使这真实熠熠生辉,它碎片而圆润,像是碎砾和卵石。它无处不在,却无从触碰。它是早年由他亲手布置的迷宫,是先祖留下的些许月光。
这些碎砾和卵石,不仅是绝妙的建筑材料,更是他无意识间的势在必得。而那个他意识不到的潜在自己,企图建造梦中的楼阁,于是在非梦境和非现实之间穿行,秘密地,追寻着。
我的诗境结束,紧接着你的诗境。原诗录下:
<站着入眠>
当我们躺下入眠,世界偏离一半
转过黑暗的九十度,
书桌躺在墙壁上
白日里斜卧的思想
上升,当别的事物下降,
起立制造一片枝繁叶茂的森林。
梦境的装甲车,密谋让我们去做
那么多危险的事,
在它的边缘发出突突声
全副伪装,随时准备涉过
最湍急的溪流,或爬上剥落的
页岩的矿层,当杯盘与礼服窸窣作响。
——通过炮塔的缝隙,我们看见碎砾和卵石
躺在铆合的侧翼下
躺在绿森林的地板上,
像那些聪明的孩子白天放在门旁
方便夜间跟踪的记号
至少,有一晚是这样;驾着丑陋的坦克
我们通宵追击。有时它们消失不见,
在青苔中溶解,
有时我们追得太快
把它们碾碎。多么愚蠢,我们
彻夜驾驶直至破晓
却连房屋的影子也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