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下班途中又看到卖糖瓜的,年味一天天浓起来,不禁想起小时候过年。
关于过年最初的回忆是小时候在老家过的,放寒假爸妈会托个亲戚带着我和哥哥们先回老家,坐五小时绿皮火车,车上人很多,我总是被从窗户递进去,然后坐三小时长途汽车才到,现在自家开车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老家在河南省新蔡县,古称蔡州,延河而居的村镇,门前一条大江经过,应该是淮河的支流,一条笔直的公路经过,小镇有几十户人家,种植麦子、玉米、红薯、油菜、大豆等作物。每逢双日有集会,附近村落都来此采买日常用品,爷爷奶奶就在十字路口开了间杂货店卖烟酒糖茶、针头线脑日用杂店,养了三男两女,五个儿女,村里还有很多亲戚如爷爷的弟弟我叫二爷的也有两男两女。所以一村倒有半村人是亲戚。
我们兄妹三人,四五岁就送回老家放养,今儿去大姑家摸鱼虾,明儿去二姑家摘西瓜,十几个堂表兄妹一起长大。
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会在厨房贴着一张花花绿绿、胖胖呼呼的灶王爷灶王奶奶,前面水缸上摆着麻糖、饺子,爷爷说着上天言好事,回世送吉祥,然后先烧纸,再磕头。供纸是那种一烧就飘飘飞起来,然后把灶王爷也烧掉了。家里就忙起来贴春联,还有剪的很漂亮的窗花、栏门钱儿贴在门框,窗框、谷仓,家里墙上的各种画全都换掉,里里外外崭新明亮。记得有一年贴的是西施的全套连环画,整个故事贴了一面墙,我每天睡前都细细的欣赏。堂屋里的画更漂亮而且顶天立地,供桌上摆着水果和馒头还有祖宗的排位,只记得女子都是这个氏那个氏,连名都没有。我曾问奶奶怎么没女子的名子,奶奶说有的就是没写在牌位上,还神秘的挽起袖子让我看她纹在胳膊上的两个小字是她的闺名,奶奶大字不识,可是算账,卖东西都不成问题,这一点想想都很神奇。
三十之那天早上,要去坟地把祖宗请回过年,我总是和小叔一起做这件事,其实是去坟地磕个头,放个鞭炮,然后就把祖宗请回来了,也没见祖宗坐在哪儿。这时就不让说完了、破了什么的,忌口还挺多,说错了就会被训。初一不允许扫地倒垃圾,做错了也会被训。
奶奶婶子她们在炸鸡、炸肉、炸丸子、炸鱼、炸麻叶,最好玩的是炸散子,把面搓成细条养在一盆油中,然后放通通放油锅里炸,小时候我认为所有东西放油锅里炸一炸都好吃。正月里就不怎么开火,每次吃饭都是抓一把这色炸物,一把粉条,加些水,放大柴锅里煮熟,一人一碗再加个馒头就很好吃了,其中我最爱吃炸小苏肉,每次吃到都很愉快。奶奶曾得意的和我说过一个故事,年轻时公社修路,奶奶帮厨,分了一扇猪,另一个村天天煳肉吃,几天就吃完了,奶奶把这些做成小苏肉,我们村每天吃苏肉炖粉条吃了很久,奶奶的贤惠可见一斑。而这些炸物在过年时待客就是各色蒸碗,也不混合了,蒸好扣盘子里,上面洒些蒜末,八个蒸碗就是很高规格的宴席了。里边还会放些豆质品,叫人造肉,二哥说他吃人造肉过敏,从来不吃,其实是吃够了人造肉,怎么不见吃小苏肉过敏。
还要说说自家蒸的馒头,从不去麸皮,用大柴锅一热嚼起来粗粗的很有嚼头,年前蒸好多好多放在大缸里。 这些吃食只有过年才吃见到,平时多是喝稀饭稀饭就是面汤里面放些玉米粒什么的,吃红薯和红薯干也挺好吃的,晚上吃饭不点灯,黑呼呼的各自找个地把粥碗放好,一手抓几块红薯,呼呼几下就吃完。
过年最重要的是放炮,小叔会买锅盖那么一大盘炮,缠在长长的房檩子上,每次吃饭前放,吓得我家大黑狗过年期间都在床底下,我最喜欢一种花炮,放完之后有小降落伞飘出来,捡到一个就很开心。 三十晚上爷爷又是祭祖,说一套和送灶王爷说差不多的活,然后烧纸磕头,看纸灰落在上供的饺子上,也不知早上请来的祖宗在哪儿享用呢。 吃完年夜饭和,堂表姐妹相约去公社礼堂看春晚,只记得陈佩斯吃羊肉串和吃鸡的小品很好玩,杨丽萍的孔雀舞极美,春晚的小品和歌曲第二天就流行起来,我的普通话可就厉害了,唱歌比他们好听,从过年就教村里孩子唱信天游,不出正月十五大家都会唱了。
奶奶会带着我回娘家串亲戚,她穿上崭新的青布大褂、头发盘起来,光溜溜的,盖上一个布头巾,挽一个小竹篮,篮子里有用黄纸红绳扎的方方正正的点心糖果,我一直想知道这些点心平时藏在哪里,迈开小脚,拉着我就出发了,延着绿油油一望无际的麦田,一直走一直走,最后到了一个贫困的村落,吃舅爷等各种爷爷奶奶辈的饭菜,然后再走回来,有时回到村里奶奶会给我买个烧鸡腿以示表扬。
过年令人如此流连忘返,有一年回老家过年回家上学寒假都结束了,老师问为什么,我说爷爷说完十五再走吧,我们就过完十五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