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光的飞逝,阴雨的天气终于过去了,过去了的,还有忙碌辛苦的收割期,以及阴霾的心情。
看着日子一天天明朗起来,母亲跟父亲商量:也是时候引水回地里灌溉了,趁着天气好,快快把秧苗播种下去。农家人,就是这样,与时光赛跑,与岁月赛跑,农忙刚刚过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播种与耕作。
劳累了一个多月,不用说是人,就算是机器也会累坏的。父亲已经略显疲惫,母亲,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利索了。幸好,天气不再是那么阴霾不定,人,多少也会因为这个明朗的天气而晴朗起来。
家里的田地不少,一共四亩多,全部都要灌溉。那几天,猛烈的阳光把地里的水分都蒸干了,要是不及时引水灌溉,可能毒辣的阳光会把田地晒得龟裂。况且,现在运河放水了,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万一它突然关闸了,那就真的麻烦大了。
父亲和我、母亲一大早就出门了。早上五点钟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不过很微弱。母亲去给地里除草,父亲与我就负责引水回田地。父亲拿起他钟爱的旱烟,掀着铁楸就出发了,我像一个跟班一样走在后面。
太阳实在太猛烈了,父母年事已高,而我还未能适应农家沉重的压力,中午的时候,我们全都回来了。母亲说,无谓跟太阳过不去,长命功夫长命做。父亲跟我说:家俊,今晚你跟我去引水灌溉田地,这样不会中暑。
这个时候正是大家争水的高峰期,很多邻居因为想早一点引水灌溉而发生争执,最终闹到面红耳赤。其实也难怪,这个时候的水,简直比家里的油还要贵,这些水,关乎着秋季的丰收。农家人没有多大的希望,就是希望自己地里的庄稼丰收,哪怕自己辛苦一点也无所谓。
夜幕慢慢降下,星星布满了整个夜空。如果不用干活,此时此刻静静坐在院子里,看着这些星星的确是一种享受。晴朗的夜晚,星星也特别灿烂迷人。这个时候,田地里还有一些人拿着手电筒照来照去,为了水,他们整天守在水沟里、田地里。
吃过晚饭之后,父亲就在凉席上躺着,等待午夜的到来。午夜,已经没有什么人在田野里走动了。许是累了,许是中暑了,父亲就这样在院子里睡着了,母亲,一直在偏屋里腌制过冬的白菜。
看着父亲黝黑的脸庞,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为了生活,为了我们,他不得不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乡,远赴千里迢迢的新疆挣钱。回来了一个多月,没有怎么休息过。自从他下车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没有停下来过,过重的担子,让本来不相符的沧桑爬满了他古铜色的脸庞。
我偷偷关了灯,拿一张被子给沉睡的父亲盖上。父亲还在睡梦中,对于我的举动居然一点没有发觉。我虚掩着门,拿起锄头,悄悄走出门去了,出门前,我还听见母亲在偏屋的咳嗽声。
月色很美,远远望去,朦胧月色下的田野就好像朱自清先生所描写的一样“如同沐浴在牛奶中一样”,朦胧着,走过的水沟,都能听见流水淙淙的声响,月色的映照下,隐约可见小溪里的水草,被流水冲得东倒西歪,偶尔还能看见里面稍微大一点的鹅卵石。远远近近传来的青蛙声、蝈蝈声,让人觉得这个夜晚真的很美丽。
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入睡了,没有一个人影在田野上走动。月光下的花生地、番薯地别有一番风味。记得父亲跟我说,引水的时候最好找花生地、番薯地的小沟,这样流水就可以快速流满田地,如果顺利的话,第二天就可以流满整个田地了。
找准了大溪的缺口,我狠狠一锄头下去,立刻,那些水就哇啦啦地流泻下来。那些水流过的地方,带来一股清凉,伸手下去,凉凉的,一直渗透到心房,整个人立刻全部清醒过来。现在没有人,一条大沟的水涨过了岸边,慢慢渗透到旁边的地里。
为了让它能够更快一点,我把缺口锄深一点、阔一点。不一会,溪水就如同一道泉水,勇猛地奔流下来。溪水流得很快,我一边走着,一边堵着四向流窜的溪水,让它跟着我事先弄好的小沟流走,先是花生地,然后就是番薯地,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听见水流进田地里的声音,哇啦啦的,仿佛流入我的心里一样。
为了让溪水流得更快,我就沿途修整临时弄好的小沟,每次锄头修整,都会溅起一些水花与泥土,弄得自己满脸都是,衣服也全部弄脏了。好不容易弄完了,累得坐在地垄上休息。挺感谢今晚的月光,要不我就看不见弄不好这条临时的水沟了。
许是累了,许是太舒服了,我竟然在地垄上睡着了。直到父亲把我摇醒,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父亲,母亲,拿着手电筒站在我面前,父亲光着上身,绷着脸不说话,母亲赶快把我搂入怀里:你可吓坏妈了,你可吓坏妈了。
父亲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往回家的路子走。不敢逆他的意,我乖乖爬上他得背。自从我懂事之后,我就没有爬上过父亲的背,那一刻,真的觉得父亲的背很温暖。母亲在前面走着,父亲背着我,踩着月色回家。
后来听母亲说,父亲醒来不见我,以为我去运河上来引水入地里。吓得立刻拿起电筒就跑了出来,衣服也顾不得穿上。母亲说,别看你爸他那样镇静,其实他心里比我还害怕。说完之后,母亲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得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