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已经很久不曾回去。大伯把院子翻修一遍以后,好像把我残留的童年记忆都修走了,就更加不想回去。老家的院儿是那条小巷子最后一家翻新的,对门和隔壁早已盖出高墙,阻断了夜晚的灯火。我们家,不再是小堡围墙最高的了。可是那又怎样,现在我们又高了,谁也看不见谁。
“听说她吸毒了......”我的思绪被打断,但始终没离开那巷子,我仿佛看到她径直走来,还是那副样子。
小时候在老家我只有她一个朋友。她比我大好几岁,是个十足的假小子,那时我觉得她长得很好看。当然,她妈妈很漂亮。是那种农村妇女的魅力,眉眼端正,身材极好。最吸引我的是她端着一碗面到我家吸溜时的样子,专注可亲。她和她妈妈很像。
那时候总有人议论,说她翻墙逃出去上网吧打游戏,被她爸爸可劲儿地揍。谁知道是真是假呢,反正我没见过,我连网吧是什么都不知道。我爱和她玩,奶奶却不大愿意,奶奶和她妈妈关系不赖,但就是不想我和她玩。怎么可能。
我爱去她家,她家总是有一股香味儿。她妈妈一定爱整洁,不然家里怎么会这样干净。她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她妈妈。我们玩扑克,嗑瓜子,不要太满足,在奶奶家是不能这样任性的。最最快乐的是从巷子跑到她家院子,再跑出来,可不是干跑。我们有玩具,自行车车轮。就那样滚啊滚,看谁滚得时间长。要不就是她滚来我滚去,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瞧吧,准是满手黑泥。
这样回家准会挨骂。她也总是带我洗净了手我才依依不舍的告别。一只脚都踏出门槛了,她又叫住我,只听见嗖嗖两下打开大缸舀一瓢水的声音,递给我,“喝了再回!”多爽啊。几口下肚,凉丝丝的感觉在口腔里久久不散,甜,非常解渴。
也不都是这样疯了般的打闹。有时候也会安安静静的和她看会儿电视,只是少有。她爸爸在家的时候我是不敢去的。她和她爸爸关系不好,这是她告诉我的。她给我讲她的故事。
她是被她爸爸扔了又被她妈妈捡回来的孩子。她家四个女孩子,她是老小。她的姐姐们很疼她。她轻描淡写地说,我当通往城堡的秘诀听。就这样一句一句和我说,我很难受,为她的不幸。这些事情或许是婚姻失败的导火索,她爸妈离婚了。她爸爸好像有人了。自她妈妈走后,她,我也没再见着几面。
她的衣服全是黑色,她的头发和那个年纪一般男生一样的长度,她总是做好像男生才做的事情。她的男性化,小时候只觉得酷毙了。现在想来,也许并不是她的本意。
她也走了,他们一家就这样分开了,散落在天涯海角。真的再没见过她——佳妮。她是这样的名字,这样的读音,但是不是这样的写法,我并不很清楚。亲切的名字,一想,她的黑衣形象立马就浮现出来。
她家是首先翻新的,我曾想,她再回来会不会找不到自己的家?我以一年回一次的频率,都时常恍惚,是这儿吗?一点儿都认不出来这是小堡。
她去哪了,谁也不知道。她爸爸还在我们隔壁,只是不再说话。总之我们家的人好像都没再和他说过话。忘了说,她爸爸也是很漂亮的男人。参过军,好像是逃兵逃回来的,我并不清楚。
佳妮去哪了?我想知道又没必要知道。那个年代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唯一稀罕的是那脏兮兮的车轮,放到现在也是随便就能找到的,一个,没人要的车轮。能撒丫子不顾一切疯玩过,是对再未谋面她的遗憾最好的解释。
我们家的墙也高了,谁也看不见谁。
谁也看不见巷子里滚着一个没人要的车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