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早晨镇上的铁匠铺来了位奇怪的客人,这个客人身穿道袍,身形消瘦,头上随意的挽着一个道髻,用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竹筷当发簪随意的插在头上,他下颌蓄着山羊胡,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脚踩着双脏兮兮的布鞋,一副吊儿郎当的邋遢模样。
进店他也不买东西,就四处打量,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一些打造好的镰刀锄头菜刀之类的都要拿起来掂一掂,嘴里面啧啧有声,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店里面的伙计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去询问,那道人既不离开,也不说话,只是微笑,伙计没辙,只好回到店后面的工作坊告诉师傅来了位奇怪的客人。
阮铁匠不是本地人,十几年前带着妻子携着个女儿才来这小镇上落脚,在小镇上开了一家铁匠铺,由于打造的铁器坚固耐用又价格实在,再加上人也古道热肠,凭借着一身力气,小镇上谁家有什么需要搭把手出把力的都愿意去帮个忙,人缘越来越好,生意自然就水涨船高,四乡八野,犁耙锄头镰刀之类的铁器但凡有个需要,都爱上他的铁匠铺购买,几年下来,不但在镇上盘了座小宅子,还带着几个徒弟。
交代好徒弟几项注意的事情后,阮铁匠和伙计从后院工坊来到了前面,见那邋遢道士正背对着他们,两只手背负后面,依旧在四处打量。
阮铁匠轻轻咳嗽了一下,等那道士转身过来,拱手道:“这位道爷来小店光顾可是有什么需要?”
阮铁匠不可不谨慎,江湖四大忌,和尚道士妇女小孩,这四种人万万不可得罪,因为这类人一旦出来行走,身上必有所长,一旦招惹,轻易不肯罢休。
道士抬头,盯着阮铁匠打量一番,微笑道:“十五年前,离阳王朝尚未定鼎中原,大军过越州之时被一宗门所阻,宗门不过千人,但与西蜀干系颇深,宗门弟子与西蜀残兵拒城而守,人人悍不畏死,更有一位嫡传大弟子更是身先士卒,奋勇当前,三日三夜后,最终城破,当时除西蜀残兵之外,宗门八百六十四人只余十七人,宗主长老悉数战死,大弟子更是不知所踪。”
阮铁匠一脸茫然,道:“不知道爷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在下只是一个乡间默默无闻的铁匠,如果道爷有什么铁器需要,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定会极力相助,至于价格嘛,都好说都好说......”
见阮铁匠如此,道人先是愣了愣,接着发出一阵大笑,道:“哈哈哈,好一个默默无闻!堂堂打剑炉的嫡传弟子,如果用默默无闻四个字来形容的话,这天底下还真没几个出名的人物了!”
说完,背负在身后的右手掐了个剑诀,小拇指轻轻一动。
一股锐风向阮铁匠迎面袭来。
动念之间有剑气!
阮铁匠如临大敌,双腿张开站立,手臂从肩至肘肌肉一块块迅速坟起,然后双臂交错在前。
“叮!”
一声脆响,如击金戈。
身后的伙计已经呆若木鸡。
道人没有后续动作,继续负手而立。
这一击只是试探而已。
旧西蜀打剑炉,修行界的铸器宗门,尤其是对铸剑一途更是苦心孤诣,昔日名剑“碧墀”“秋水”就是出自打剑炉之手。门下弟子日日提锤锻打再配合独门心法,更是练就一身强悍体魄,据说修至高深处,浑身肌肉坚若磐石,刀剑难伤。
阮铁匠冲身后回过神的伙计摆摆手,示意他离开,然后开口肃然道:“真人,当年打剑炉的阮邛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是这小镇日日打些农具杂物的阮铁匠了。”
道人眼神复杂,叹了口气,然后道:“离阳一统中州,灭春秋六国,多少宗门帮派随之覆灭,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死于那场战乱,老夫也不过只是那漏网之鱼罢了。”
全名叫阮邛的阮铁匠沉默不语。
道人似乎有些意兴阑珊,转而道:“你放心,我此次前来,也不是特意来寻你,只是与故人有约,来此地一会,或许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还是得替我西蜀替我孤独氏,跟你以及你打剑炉说一声谢谢。”
旧西蜀孤独氏,乃皇姓。
道人走后的晚上,阮铁匠叫徒弟去镇上的酒楼提了两壶好酒,叫妻子弄几碟下酒的小菜,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面自饮自酌,酒是上好的竹叶青,这种酒在春秋之时,产自西蜀,那时无论皇宫内外还是贩夫走卒都喜欢喝这种酒,酒性甘冽,酒质清净透明,当时西蜀的相国刘纷更是用“清字当头,一净到底”这八个字来评价。
一个人喝酒容易醉,一壶酒到底之后,阮铁匠神思开始恍惚了。
当年越州城一役,他本来想跟着那些师兄弟一起死在越州城上,但师父却不许,在将自己女儿托付给自己后,亲自披甲持刀上阵,最终战死在城墙之上,从此以后打剑炉一门就亡了。
后西蜀皇城被破,皇城内的孤独氏悬梁的悬梁,投井的投井,诺大一个皇城,竟无一孤独子弟选择逃亡。
今日来店里面的道人又是谁呢?
他自称孤独氏,剑术造诣又不凡。
难道,难道是他?
孤独剑皇!
对!一定是他!
阮邛想到此处,拿起第二壶酒,也不倒进杯子里面,直接仰头往嘴里狠狠地灌下去。
我西蜀有酒竹叶青,酒醇似剑割人喉。
我西蜀有持戈十万士,逢战人人争先悍不畏死。
我西蜀有剑皇,单人独剑守国门。
西蜀剑皇孤独氏,本来是西蜀皇帝同胞兄弟,一生不喜皇权之争,只爱练剑,更是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剑术大成。离阳大军叩关之时,他一人独剑迎百万铁骑,最后阵斩三千,力竭之时被人所救,后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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